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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景玥只是微微抬起头,看向了石门后逼仄的死囚牢狱。 里头黑沉沉的, 甚么都看不清,就连月光也渗不进去,偶尔有几点昏黄的灯光, 跳动不止, 像是黄泉路上的鬼火。 景玥静静地看着, 身子一动不动, 恍若一尊雕像, 如霜的月色铺了满肩。 就这么不知站了多久, 后头的侍卫终于忍不住,他咽了口唾沫, 甚是胆怯地用刀柄推了推景玥。 他小心翼翼说道:“王、王爷,快进去罢,莫要为难下官, 下官也是奉旨办事......” 景玥回头, 淡漠地看了眼侍卫, 侍卫登时吓得汗毛直立,瞳孔骤然缩小。 “啪啦——”镣锁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景玥抬步,拾阶而上。 终于, 僵立在月色中的队伍又开始缓缓前行。 穿过三道石门,里头是一间用艾青石砌成的牢狱。月光从最顶上的小孔照射进来,在地上落了一层浅薄的光,柴草是新换的,还沾着泥土的腥味,中间摆着一张石床,上头潦草盖了一草席,算作简易的床榻。 景玥顿了顿,拖着沉重的步子跨了进去,跟在后头的侍卫立刻锁上牢门,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终于将这位瘟神送进去了。 侍卫晃着铜钥,掀起眼皮朝景玥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您呆着罢,会有人来送饭的。”说罢,他快步离开,一秒钟都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多呆。 景玥没搭理,他在石床上坐下,挪了挪身子,手腕、脚腕上的枷锁登时“哗啦”直响,在空旷的牢狱中有些刺耳。 他静坐了一会儿,打算躺下,让麻痛酸软的脚歇息歇息,牢狱门前却来了人探望。 是景峻,自己的皇侄。 他仍穿着在未央门前的那身冕服。 景玥只看了景峻一眼,便挪开了目光,继续慢吞吞地抬腿往石床上挪。 “你为何要谋反?”景峻开口问,声音甚是沙哑,带着满腔的恨意。 “不为甚么,想反便反了。”景玥仰躺在石床上,他盯着小孔的那抹亮光,淡声说道。 景峻被他从适才到现在的平静弄得心底十分烦躁,他咬了咬牙,又问了一句“你为何要谋反”。 “不为什么。”景玥仍是这句不咸不淡的回答。 景峻有些恼怒,他很不满意景玥的态度,默然片刻后,话锋一转道:“你谋反的事情是陆逊告诉朕的,你那么喜欢他,他却在最后背叛了你,你不恨么?” 说道这,他顿了顿,放轻了声音,“朕替你杀了他,好不好?” “谋反的是我,与他何干?”景玥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皱眉,转头看向景峻,说道:“七年来你不是日日夜夜都盼着这一天么?如今本王遂了你的愿,你又何必伤及无辜?再者,平江陆府少主捉拿安王叛贼,为国为民,你杀了他,便会被千夫所指。所以景峻,临死前我再劝你一句,不想被其他人从皇位上拉下来,你便莫要——” 话还未说完,景峻便打断了,“朕不管那些!” 他猛地拍向牢门,有些声嘶力竭,开口时,又是一开始的那个问话。景峻反反复复地问:“你为什么要谋反?啊?你为什么要反?皇叔你好好地呆着安王府不好么?” 来回都是这么几句,景玥听得有些累,实在不想回答,于是他阖了眼,不去理会。 “皇叔你说话。”景峻将脸贴在牢门上,身子往前倾,他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去,贴着景玥的脸庞,叫景玥看着自己。 他一字一句道:“皇叔你给朕一个理由,朕便放了你......真的,只要你说你是被人逼的,你不想造反,我便放了你。” 景玥叹了口气,他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么......景峻,我乏得很,你教我死前睡个安生觉罢。” 这话一出,景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安静下来,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发现已然没了声音。 就那么枯站了不知多久,景峻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他道:“我知道了,朕现在便下诏抄了你的王府,找出谋逆证据,送你上路。” 说完,景峻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 咸亨十七年八月十九日早朝,大殿内分外喧闹。众臣纷纷上书,陈列安王的罪行,其中之一便是勾结外邦,意图谋逆。 景峻脸色十分不好,他坐在龙椅上不发一言。等快下朝时,这才下了诏令:检抄安王府,搜出逆反证据,三日后将安王凌迟。 晨时起了薄薄的雾,天色还很暗,身着绯罗锦袍的侍卫将安王府团团围住,朱门被踹开,为首的指挥使踏进来,他挥了挥手,恶狠狠道:“都给本官好好儿地搜!” 话音落下,侍卫鱼贯而入,如入无人之境般踢开一扇又一扇的雕花竹门。 府上的仆役不知道发生了甚么,都愣愣地僵立在原地,有几名侍卫上前,往他们腿弯处一踢,尔后七手八脚地用绳子捆了起来。 寇谦走进府门,锦衣卫们正在乱砸东西,他登时沉了脸色,厉声呵斥道:“圣上只是教尔等抄检,何故砸了东西?” 为首的指挥使换了笑脸,他朝寇谦行礼道:“大人有所不知,安王诡谲,那些谋逆的证据不知被他藏在了何处,下官至今都没有翻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