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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婆子住着便懒得收拾了,白大人别嫌弃。”她说着捡开破木条凳上堆着的针线布包和几件破衣裳,对白鸥和善地笑道:“坐罢。” 她一面招呼着白鸥,一面撑着小案正欲起身,“皇帝着小姚送来的茶叶还有,老奴去给白大人煮一些。” “不用了。”白鸥忙将人拦住,扶了坐下,便是久久无话,不知从何说起。 “那老奴就不跟白大人客气了。”苏嬷嬷拨亮小案上的油灯,“白大人想问什么,就问罢。” “苏嬷嬷……”白鸥也有吃惊地盯着苏嬷嬷,“您知道我要来,也知道我要做什么?” “白大人和皇帝的事儿,老奴都知道了……”苏嬷嬷点点头,“老奴知道您迟早是要找来的,倒是没想到这么晚。” “您知道了?” 白鸥先是有些许惊讶,不过转念一想,这些日zigong里传得沸沸扬扬,苏嬷嬷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听说些什么似乎也不足为奇。 “老奴在这宫里活了几十年,现在大半截都入土了,岂会不知道传闻不可尽信的道理。”苏嬷嬷似是能看穿白鸥的心思,她不疾不徐道:“白大人不必惊讶,老奴知道得,只怕比您更早——” “是皇帝亲口告诉老奴的。” 那是白鸥第一次跟李遇置气,因为李遇不肯让他去待城,执意御驾亲征,白鸥躲在陈琸府上,好些日子忍着不搭理小皇帝。 那时他想着要板正一下李遇什么事都爱往自己身上扛的毛病,现在想来,其实从很早很早以前,李遇那种异乎寻常的保护欲望就曾无数地显露端倪—— 李遇明明那么依赖他,即使是在噩梦和昏迷中都要不自觉的呼喊他的名字,却又总是一次次强行要把一切抗在自己并不强壮的肩膀上,为了不让他分担,不惜欺瞒。 甚至,李遇为了做这一切,可以背离他本身性格里的隐忍和冷静,变得歇斯底里,不讲道理。 李遇的反常根本就藏不住,只是白鸥太迟钝,一直没有往深处想罢了。 “苏嬷嬷……您……不怪我吗?” 白鸥有些莫名的愧疚,他很清楚,比起周哲翎,苏嬷嬷才更像李遇的亲奶奶;自己亲孙子一样养大的孩子,好好的就断了袖,苏嬷嬷若是要怪责于他,他也是认的。 “白大人同皇帝,倒真合该是一家人。”苏嬷嬷的笑声很朴实,“这问题,皇帝也问过我老奴;老奴那时只问了皇帝一句,白大人对他好吗?” “那老奴现在也问白大人一句,您往后,会一直对皇帝好吗?” 白鸥没有父母长辈,不太能够体会苏嬷嬷话中的深意,只是顺着心意点了点头。 “那就行。”苏嬷嬷也微微颔首,“那老奴就是入土,也瞑目了。” “皇帝那日说跟白大人置了气时,也是说只想对白大人好罢了;你们两个,总是心里装着对方,彼此都不亏欠,哪里就容得我这个老婆子怪谁不怪谁的。” “遇儿他……当时是这么说的?”白鸥心中闪过一丝疑虑。 当时为了到底谁领兵出征待城的事,闹得那么大,到头来,只因为李遇一句想对自己好吗? 是他太敏感了,还是连李遇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保护欲已经接近偏执变态了。 “是。”苏嬷嬷肯定道:“皇帝当时只说想对白大人好,老奴劝过皇帝,做什么事儿之前,多站在白大人的立场想想,但老奴也了解皇帝,你二人若是继续相处下去,皇帝还是会继续惹白大人生气的——” “所以老奴知道,白大人迟早会来寻老奴,只是没想到白大人比皇帝沉得住气多了。” 苏嬷嬷说得够直白了,白鸥现在可以确定,不是自己敏感,是李遇身上有问题。 “我之前问过小姚了。”他坦诚道:“可是他不愿意说。” “嗯。”苏嬷嬷点点头,“白大人问了什么?” “我问他——”白鸥直接道:“翠珠是谁。” “那就难怪了。”苏嬷嬷颔首,“那是皇帝的逆鳞,宫中的禁忌。” “小姚也经历过翠珠的事儿,他比皇帝还小,当年还不满六岁,几乎吓破了胆,高烧好几日不退,人都险些要不成了;他现在比谁都小心谨慎,大抵也有那时落下的病根,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敢同旁人说起。” 白鸥单觉出小皇帝身上藏着秘密,却不想严重到这个份上。 “那……”白鸥迟疑道:“苏嬷嬷……” 他不知道还该不该问下去。 “白大人放心,老奴会一五一十,将知道的全部告诉您的。”苏嬷嬷长长吁出一口气,“皇帝这块心病,十几年来喝了太医多少副安神的汤药也不见好;他的性子和身子都随了先帝,心思甚重,身子骨却弱,老奴私心里希望,这病白大人能医。” “那老奴——”她再次拨亮小案上的灯火,“从头说起。” ***** 二十多年前,萧美人盛宠时,苏嬷嬷还只是专门负责宫婢事务的教引嬷嬷,没有机会见到传闻中能让花月失色的萧美人的真容。 几年后,当她带着素蕊去到御前时并不知道,素蕊的样貌原也只算清秀,并非倾国倾城,却能有着同萧美人极为相似的眉眼。 当年李遇能被周哲翎顺利认回,甚至朝野上下都几乎没有人非议,不止是因为慑于周家威势,更是因为李遇和先帝的长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