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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妇姜王氏,见过大人。” 那名妇人行了个还算标准的见礼,看着不似普通的乡野村妇。 白鸥想起刚才乡民们的话,“他们说你是读过书的?” “民妇没有去过学堂,不过从前家父做些小生意,日子还算过得去,能送我弟弟读书,他从学堂回来,也会教我一些。”姜大嫂福了福身,“民妇算是识字的。” 奈何后来家道中落,为了凑钱给弟弟娶媳妇,她被卖到了姜家村给人做媳妇。 这总算是揭人疮疤的事,白鸥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好直说。 “起先也是有不甘心的。”姜大嫂瞧出她面有难色,解释道:“但我男人虽然憨厚老实了些,脑子不算太活泛,但对我是很好的,我也就跟着他好好过日子。” “可是——”白鸥想起被姜家夫妇救回那所破旧村舍时的情形,明明已经一贫如洗,他疑惑道:“买媳妇……” 总是要银子的。 他不太好意思明说。 “民妇明白大人的意思。”姜大嫂说着有些许哽咽,“起先我男人家里也是有田有地的,还都是上好的良田,我男人老实,也有把子力气;家里吃喝总是不愁的,赶上好年景,也能有些结余……” 变故就发生在二人婚后几年,姜家村有大量的土地被侵占。 “我男人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一门心思就是种田、屯粮、过日子……” 在这样老实巴交的乡下人眼里,土地就是命根子,更何况那时的姜大嫂刚有了身孕,日子正是有盼头的时候,却有人要他的命。 “我男人实心眼,也不懂那些个规矩,跟来占地的人起了冲突,就被下了大狱。”姜大嫂说着抹了把泪,“而当时那群冲进家门喊打喊杀的人里有个领头的,现在就躺在外面……” “所以第一次遇见大人的时候,您看见我男人只能是上山砍些柴火去城里换钱,勉强维持家里的生计。” 方才姜大嫂的叙述里明明提到已经有了身孕,若按时间推算,那孩子如今应是还未成年,可是白鸥上次却没有在那间村舍里瞧见任何有孩子存在过的痕迹。 况且姜大嫂方才看到尸体时状似疯癫的冲天怨气,明明同她现在镇定的讲述判若两人。 白鸥觉得脊背一凉,他踟蹰道:“那孩子……” 姜大嫂掩面而泣,良久后才道:“没了……” 丈夫无辜下狱,她四处奔走仍是无果,最终无奈之下,只能大着肚子去临安府衙击鼓鸣冤,却被当街扔了出来。 “孩子就是那时候没的……”姜大嫂抽泣着,“衙门里的人说,若是想救我男人,就去筹银子……” 她一个女人,拖着刚刚小产的身子,几乎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才救出了自己的丈夫。 一直到丈夫出狱,才着急着筹钱替姜大嫂看大夫,只可惜,她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白鸥只觉一阵齿冷,不觉攥紧了双拳。 “大人知道为何,民妇方才一时间没有认出大人,却一眼就能认出那具尸体吗?”姜大嫂深吸一口气,“带人强占了我家土地,将我扔出府衙让我小产,又悄悄叫我去筹银子的,都是同一个人,正躺在外面……” “姜大嫂……”白鸥忽然警觉道话里的另一层含义,“你的意思是——” “外面躺着的,是临安府衙当差的人?” “是。”姜大嫂点了点头,“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他化成灰,我也认得……” 白鸥阖眸,不忍看见那张已经被岁月刻满细纹的脸上痛苦的神情,“这些事,姜大嫂你要保密,外人知道了,只怕对你不利……” 他又在嘱咐了几句,才让陈安吩咐信得过的人将那村妇送回去。 陈安出去吩咐了一圈,将营帐外的事情都处理妥当,再回到帅帐时,看见白鸥还是保持这之前支手扶额的动作,没有变过。 “将军……”他小心地唤了一声。 “真的是他们做的……”白鸥没有抬头,只咬牙道:“他们,怎么敢!” 如此明目张胆。 “他们的目标是将军。”陈安的语气异常沉重,“这是第一次,却不一定是最后一次,还有其他受灾城镇的府衙……” “他们会有样学样……”白鸥接过了陈安的话头,“我们将永无宁日。” 即使自己不惜以身犯险,也没人能保证每一次都化险为夷,一旦有差池,死的不会仅仅是一个白鸥。 那伙“盗匪”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禁卫营里一定也有人不干净。 当时的情形,只要有一个人动手,神经紧绷的众人就会好像如同接到了命令一般;不至于所有人的是jian细,但最先动手的很难撇清。 只是当时一片混乱,已经无从查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既然禁卫营有人不干净,那么只要主帅一倒,群龙无首之下,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只要白鸥身死,物资定然不保,江南灾区不知会有多少灾民要给他陪葬。 届时再恰逢潮湿闷热的梅雨季,饿殍遍野,尸横如山,瘟疫肆虐便是必然…… 那么将整个殇宁的命运就将被推入史书上那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李遇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白鸥下意识地伸手到怀里去摸那支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