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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丈夫对儿子膝盖的描述,商mama哭得更厉害了。她这样失态,商爸爸叹口气,暂时停下来,拍着妻子的背安慰,说:“只要以后好好休息,可是可以正常走路的,没准还能跑两圈呢。” 他这样讲,商mama却说:“可他以后是不是都不能跳舞了!老商,你记不记得小羽学第一支街舞的时候,他兴奋得一直在家里客厅跳,到外面也要跳。所有人都夸他,那会儿就说他以后可以当明星了。” 商爸爸闭了闭眼睛。 他的眼圈也有发红,关诚从他的眸中看到一丝水意。 夫妻两个积郁已久的愧怍得不到宣泄,如今已经到了水满则溢的地步。关诚是“外人”,他不应该在这里听。但他也提不起心思说自己要走,腿上仿佛灌了铅,连心情也空荡荡的,透着冷意。 商爸爸低声说:“我当然记得。” 商mama:“他初中那会儿写歌,搞乐队,那个劲儿啊。班主任找我谈,我觉得孩子有个业余爱好也不错,就和贺老师说,小羽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堵不如疏嘛!之前在院子里碰到贺老师,都说我当时做得对。怎么到这会儿,我就看不清了呢?” 商爸爸无声地拍着妻子的背,不说话了。 商mama:“上次小羽开开心心地和咱们打电话,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都有点记不清了。” 商爸爸跟着动容,说:“他第一次接到商演,那那笔钱给你买了个金坠子,你高兴得戴出去一个多月。” 商mama破涕为笑,说:“你还跟我吃醋,说儿子只给你买了一条领带。” 商爸爸说:“我也知道,给我买个金坠子,也没法儿戴啊!领带就挺好的,低调,平时上班都能用。” 办公室里其他人说起,怎么老商那么注重着装啊,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了。老对头再阴阳怪气地插一句,说是啊,自己都自惭形秽。商徵听了,乐呵呵地,说是儿子在学校赚钱了,送自己的。你们要是羡慕啊,也让你们儿子送。 夫妻两人回忆着这些琐事,到某一刻,忽然想起来,关诚还在面前。 商mama已经止住哭音,略有尴尬,说:“抱歉,我们说太多了,也不知道小羽这会儿有没有醒。” 商爸爸说:“我们出来的时候,小羽已经睡了一会儿了。” 关诚听了,眼皮颤了下,说:“我去看看吧。如果没有醒,就改天再来。” 夫妻两人神情复杂,说了个“好”字。两人看关诚起来,离开这间休息室。 而关诚进病房看了看,发觉商羽果然没有醒。与方才明亮的休息室不同,病房里的灯关着,只是窗帘未拉,窗外的薄薄霓虹光影照进来。 这里的地价颇昂贵,住宅居多,都是售价上千万的小区,四下都是安静的。 关诚拉了把椅子,坐在商羽床边。 他手肘落在腿上,双手握在一起,望着床上的青年。 上次见面的时候,商羽还在ICU,带着呼吸面罩。如今,面罩取了下来,商羽却像是更瘦了,显得憔悴很多。 关诚的视线在商羽喉咙上落了片刻,再往下,去看膝盖地方。 只是膝盖被被子盖住,只能看到一个微微拢起的弧度,仿佛上面还带着什么辅助治疗的器械。 关诚心想:我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好好看他了。 他觉得商羽冲动、不懂事,幼稚又情绪化。过往半年,他对商羽最大的印象,就是在世荣会议室里那次见面,商羽把他压在地上,低头咬他,手在关诚胸腹胡乱摸索。 还有之后,就是二月那会儿电话里的颤音,以及绑架时候、被踢了膝盖以后苍白的面孔。 他那会儿怎么就忽略掉商羽满脸的冷汗了呢? 关诚这样静静坐着。 他忽然发觉,自己似乎从来、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商羽父母口中的那个青年。 他们说商羽从前积极大方,说商羽年少时的小小狡黠,说他谈起梦想时眼神明亮。去年夏末秋初,关诚其实在柯一梦口中也听到过类似的描述。那会儿,他不觉得有什么。但此刻,却看着商羽,自问:是什么改变了你? 答案呼之欲出。 是关诚。 他们“在一起”的两年,商羽也会笑,只是克制,显得温柔稳重许多。到后面,关诚知道商羽竟然是在委曲求全、对待“金主”,他因此愤怒不已——当然,关诚想,自己很有理由生气。他对商羽那么上心,他觉得自己做的已经很不错。哪怕到现在,关诚也会心寒于商羽的“误会”。 但他同时又想,那两年,改变了商羽身上多少地方。去年八月至今,又让商羽经历了多少绝望。 在那个山上的仓库里,商羽看起来是完全被打碎了。 关诚叹了口气。 他觉得商羽咎由自取,但商羽救了他一命。这样的场面下,说他再无触动,那是铁石心肠。 只是商羽的拼命,和商羽从前做的错事,说到底是两件不同的事情。关诚不至于因此而“原谅”什么,他只是觉得商羽有些可怜。 眼见对方迟迟不醒,关诚心想:我还是过段时间来看吧。 等商羽的状况好一些。 他要起身,偏偏在这个时候,床上有细微动静。商羽困倦之中,觉得旁边有人影在看自己。他起先以为是爸妈中的一个,但又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