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七十年代金凤凰在线阅读 - 第162节

第162节

    韩晓棠沉声道:“二叔,二婶,晓霞没了,我送她回家。”

    王玲闻言腿一软,就跌倒在地,她也无力爬起,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的晓霞啊……,啊……你这个狠心的,一走这么多年,也不说回来看看。怎么说走就走了,你这个死丫头,就这么恨爹娘吗?这么多年也不回来,啊……”

    韩庆生多少还能坚持住,颤抖着手接过了骨灰盒,韩晓棠又转身回去,拿了一个硬纸的包装袋,里面用报纸整整齐齐地包着几沓钱。

    “晓霞留下了十万块钱,这五万块是给你们的,剩下的五万在我这里,等以后给孩子上学用。”

    韩晓棠说着,弯腰把袋子放进了王玲的怀里,王玲看着袋子里面那么多钱,哭的更厉害了。再不疼爱,那也是自己的亲生骨rou,很多年没见,而今这一见却是天人永隔。

    而韩晓霞临死的时候还惦记着他们,给他们两老留下了五万块钱,五万块,在韩晓棠眼里不算什么,但是在乡下却一笔巨款。

    而且他们听说还有五万块,也没追问,虽然不喜欢韩晓棠,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韩晓棠的人品,她一向说话算话,要不然也不会把钱送回来,她不说,谁知道韩晓霞留下多少钱。

    但是她说的什么孩子,却让王玲他们有些疑惑,韩先生结结巴巴的问道:“孩子,什么孩子……”

    此时,张春生抱着孩子,也从车上走了下来。他走到韩庆生夫妻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岳父,岳母,这是我和晓霞的孩子,晓霞没了,但是以后我会代替她,给你们养老送终。”

    孩子还小,睡的很是香甜,只是好似不太舒服,睡梦中还有点哽咽,小身子一抖一抖的。

    王玲一见哭的更大声了,韩庆生凑过来,看了孩子一眼,颤巍巍的伸出手,似乎想摸孩子一下,却又不敢摸,怕吵醒了他,半响才颤声问道:“晓霞是……是怎么死的?”

    “是我,是我连……”

    张春生只说了几个字,就被韩晓棠打断:“晓霞是出了车祸,伤势严重不治身亡的。”

    如果张春生说出了实情,那韩晓霞即使死了,还要被村里的人继续耻笑她不知检点。耻笑她给别人做小三,耻笑她和张春生没有结婚,就生了一个私生子。

    对于韩晓霞名声的打击还在其次,以后孩子长大了怎么生活,他不能一辈子,都生活在阴影中让人耻笑,被人指指点点。

    毕竟发生车祸的时候,韩晓霞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才会被撞的那么严重,导致伤势沉重不治身亡。

    韩晓棠不想看着这个孩子,不感激自己的母亲,反而因为被她的坏名声连累而去憎恨她,她希望这个孩子一生,都生活在亲生母亲的庇护中,幸福快乐。

    虽然韩晓棠也不齿韩晓霞的行为,但人死为大,没必要再去论什么是非。张春生是个男人,没有韩晓棠心思那么细腻,但韩晓棠这么一说,他也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感激的看了韩晓棠一眼,就闭上了嘴,没再说什么。

    韩庆军和张永顺却在此时大步走了过来,看见张春生,张永顺激动地快步走到他身边,颤抖着双手拉住了他:“春生,你……你回来了。”

    阔别多年,张永顺也老了很多,头发都白了,张春生也有点哽咽:“嗯,爹我回来了,还有您孙子也回来了。”他说着,把孩子递给了张永顺。

    张永顺只觉得一切都好似做梦一样,直到抱住软绵绵的孩子,他才敢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张春生又对韩庆生夫妻两个点了点头道:“爹,娘,我先回去了,回头再来看你们。”说完,拉着张永顺就要回自己家去。

    哭的昏天黑地的王玲,忽然一骨碌爬了起来叫道:“老张家的,你们两个大老爷们,不会带孩子,要是忙了,就把孩子送过来,我带。”

    虽然韩晓霞没了,但她的孩子在,也是一种慰籍。

    张春生颔首答应道:“哎,我知道了,娘。”

    他说着,又转身对韩晓棠道:“谢谢你。”虽然很不想说这句话,但最后张春生还是咬牙说出了口。

    韩晓棠却只是淡淡道:“你不用谢我,只要好好的照顾孩子就好,好好的供他读书,等他初中毕业,我就把这笔钱给你。”

    韩晓棠说出来的话,没有任何人怀疑,包括张春生,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供孩子读书的,我和晓霞都没能考上大学,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供他上大学的。”

    “那就好。”韩晓棠说着,从自己包里拿出了一个纸团,一层层剥开,里面躺着一枚红宝石戒指。

    韩晓棠递给张春生,一边说道:“这是晓霞留给你的,说是留个念想。”

    这枚戒指,张春生自然眼熟,这是韩晓霞最贵重的首饰,也是她最喜欢的。

    张春生颤抖着双手接了过来,一接触到那冰凉光滑的戒指,张春生的眼睛就有点发红,再也坚持不住,转身就走了。

    目送他们爷孙三人离开,王玲又开始哭,韩晓棠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就对韩庆军道:“三叔,你帮着二叔找一块好地方,好安葬晓霞,让她入土为安。”

    韩庆军点头答应:“放心,晓霞的后事,我会安排的,你不用担心。”

    韩庆军办事,韩晓棠自然放心,就点了点头道:“行,那我们先回县城了,三叔,你们选好日子,打电话通知我们一下,我们一家再回来送晓霞一程。”

    韩家老宅多年没有人住,破旧不堪,如果韩晓棠是一个人,还可以住在韩庆军家里挤两天。

    但赵旭阳还有宝宝也回来了,老家里没有地方住,只能回县城,何况他们回来,还没有去县城见父母,韩晓棠也要过去给他们报信。

    安排好韩晓霞的事,韩晓棠就带着赵旭阳还有宝宝回到了县城,见他们不年不节的回来,韩庆斌老两口也有点意外,得知韩晓霞没了,也是一阵唏嘘。

    自己父母兄弟面前,韩晓棠就没有隐瞒,把实情告诉了他们。

    虽然韩晓霞不争气,但毕竟是韩家的人,现在年纪轻轻的没了,丁玉英他们心里也不落忍,只等韩庆军他们定下日子,就一起回家奔丧。

    韩庆生本来就是个不顶事的,嘴巴巴巴的只会说空话,说大话,但轮到实事上却是屁用没有。再加上多年没见的闺女,突然就没了,伤心加上迷糊,就更不中用了。

    韩庆生就跑前跑后的给张罗,总算是定好了地方,距离韩晓东爷爷奶奶坟墓不远的地方,也定好了日子,就到村支部给韩晓棠打电话,通知他们回来。

    到了这一天,韩庆斌,丁玉英带着一家子都回来了,一家子浩浩荡荡的十几口子人,系数都回来了。

    韩晓霞的葬礼,倒是办的风风光光的,村子里也有很多人来帮忙抬棺木。虽然韩晓霞生前在村子里名声不好,但人已经死了,谁还会计较以前的种种。

    把韩晓霞安葬好,一家子回到了村子里,韩庆军说他们很长时间没回家了,说什么也要在家吃顿饭。

    韩庆斌他们也不好拒绝,就答应了,带着韩晓东他们先去韩庆军家坐了一会,丁玉英带着二个媳妇留下,帮着刘梅做饭。

    韩庆斌带着韩晓东兄弟两个,回了老院子,把家里收拾一下,韩晓棠也自告奋勇的回去帮忙。

    长期没有人居住,老院子显得更加的破旧,却让人觉得很亲切,他们兄妹姐弟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那时候虽然穷,但一家子也生活的很开心,往日的情景历历在目,不禁让韩晓棠湿了眼眶。

    门窗常年关闭,屋子里有一股霉味,还有很多蜘蛛网,韩庆斌就把房间门大开通风,带着他们一起打扫。

    家具上落满了一层灰,院子里也落满了树叶,几人足足打扫了一个多小时,才收拾完。

    看着老宅焕然一新,韩晓棠很是高兴的站在院子里观赏,他们家上屋地势高,地基和墙壁的下半部分是用石头砌成的,结实稳固。

    下屋的厢房是给韩晓东兄弟两个结婚盖的新房,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显得有些破旧。厨房在那年发大水的时候被冲垮了,后来建造的,倒成了院子里最新的房子。

    韩晓棠眼前不由冒出,当初自己偷偷摸摸的在厨房做烧鸡,一家子帮忙,但都很默契的不发出声音,默默地干活,一家子齐心协力的忙乎,只想多挣点钱,好供韩晓棠上学,好给韩晓东娶媳妇。

    韩晓棠正在感慨,却觉得有人抱住了自己的腿,低头一看却是宝宝,赵旭阳跟在他的身后,想是宝宝想mama,等不及了,赵旭阳就带他过来了。

    韩晓刚见了宝宝,就指着上屋左侧的房间说道:“宝宝,那就是你mama小时候住的屋子。”

    宝宝闻言,立即兴奋的跑了过去,看了一圈,却耷拉着小脸出来了,抱住韩晓棠,心疼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道:“mama,你小时候真苦,亲亲就不苦了。”

    韩晓棠蹲下身子,抱着他含笑道:“那时候虽然缺吃少穿,但你外公外婆,还有两个舅舅,我们一家人整天都在一起,mama觉得很幸福,很快乐,并不觉得苦。”

    赵旭阳也揉着宝宝的头发,温声道:“不管是贫困还是富有,只要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就是幸福的。”

    对于爸爸mama的话,宝宝有点似懂非懂,但还是很心疼韩晓棠,抱着她不撒手,韩晓棠却把他交给了赵旭阳:“你先带他去三叔家吧,我去河边洗洗。”

    在院子里收拾了半天,韩晓棠落的满身灰尘,想去河边清洗一下,她也很想念村子里的那条河,想去看看。

    赵旭阳提出陪她一起去,韩晓棠拒绝了,一个人慢慢悠悠的来到了河边,河边一排排高高的茅岈还在,此时已经抽芽开花。

    远远望去,一边翠绿中点缀着大片朦朦胧胧的粉红色花冠,毛绒绒的,有风拂来,就随风轻轻摇摆,有毛絮随风飞舞,落在别的地方,来年又能长出一片茅岈。

    只是现在很少有人再抽苔做拍子,以前,到了冬天,很多人都会来抽苔,回去用针线连着一起,剪成圆形的拍子,放饺子或者蒸馒头的时候用。现在人们的生活好了,很多人都不再用这种土制的东西了,便渐渐荒废了。

    韩晓棠心中感慨,一边信步走来,河边的堤坝修的高了很多,只是现在却很少再发大水了,但也有备无患。

    河滩上还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只是现在修了一座桥,连接的道路硬化成了水泥路。但南河的水却还是清澈见底,在群山围绕之中,静静地流淌到远方。

    韩晓棠蹲在河边,洗去身上的尘埃,水温柔的从她的指缝中流过,唤起了往日的记忆。她想起自己以前经常在这里洗衣服,洗菜,洗头,夏天还和大人们一起来洗澡,还想起了和谢雅茹一起,搞了一出狼来了的闹剧。

    韩晓棠在河边坐了一会,怕赵旭阳他们担心,就起身往回走,可还没走几步,就碰到了一个中年男子,端着脸盆到河边来洗衣服。

    现在家家户户有压井,有的还通了自来水,很少有人再来河边清洗衣服了。

    而且大兴村有些陋习根深蒂固,就是男人们下地干活,女人们在家洗衣做饭,很少会有男人自己洗衣服,在家里一个个跟土皇帝一样。

    韩晓棠有点意外,就看了他一眼,有点眼熟,可是却叫不上名字,那人看见她,却是失声叫道:“韩晓棠。”

    “你是……”韩晓棠有点尴尬,对方一下子就叫出了她的名字,可自己却认不出他是谁。

    实在是韩晓棠以前在家的时候,和村子里的人也不怎么来往,凭借的完全是原主模糊的记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完全都给忘光了。

    那人也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就端着脸盆走了,韩晓棠有点懊恼,但也没办法,继续往家走,走了几步,却觉得背后传来了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

    她回头就看见刚才的那个中年男子,走到了河边,却转过身呆立在原地,手里还端着装满脏衣服的脸盆,远远地注视着她。

    这个情形似曾相识,电光火石之间,韩晓棠忽然想起,有一年,她在河边洗衣服,遇到魏向东的时候,就是这个情景。

    魏向东,刚才那个中年男子竟然是魏向东,难怪她觉得眼熟,只是却没认出来。

    当初的魏向东白净,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可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脸庞被晒的黯黑,再也看不到当初小白脸的模样。

    韩晓棠心中的愧疚,懊恼一扫而空,转身就走,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他。

    真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以前,他和韩晓霞还有陈燕勾勾搭搭的。现在一把年纪了还不安分,竟然还和别的女人鬼混,怪不得陈燕死活都不愿意再跟着他,带着女儿一走了之。

    魏向东却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韩晓棠远去的背影,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老了很多,可韩晓棠却还是当初年轻漂亮的模样,只是更加的成熟有气质。

    他手中的脸盆掉落在地上,摔掉了瓷,他恍若未闻,盆里面的衣服掉落在到处都是,他也没看一眼,只是呆呆的看着韩晓棠美丽的背影发呆。

    他又想起了那个梦,他一直分辨不出那个梦是真是假,可此时的一切印证了那个梦是真的。韩晓棠真的赚了很多钱,看她的穿着打扮,都知道价值不菲。

    可是他却穷困潦倒,一辈子被困在这个小山村里,要是他当初一心一意,不和韩晓霞他们勾三搭四的。

    也许就能如梦中一样,和韩晓棠结婚,成为家财万贯的有钱人,吃香的喝辣的,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过的这么辛苦。

    可是结婚了又怎样,梦中,他如愿和韩晓棠结婚了,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可他还是不知足,和韩晓霞暗通款曲,还架空韩晓棠,谋夺了她的财产。

    他也如愿得到了韩晓棠所有的钱,过起了奢靡的生活,可是好景不长,他娶了韩晓霞不久,陈燕也带着孩子找上了门,搞的他焦头烂额的。

    而且以前生意有韩晓棠照看,还算顺利,可完全让他管,他却没有这个才能。生意每况愈下,他就想法设法的钻国家的空子,偷税漏税。

    结果却被人举报,因为偷税漏税的金额巨大,他被判了三年,追缴税款还被并处罚金,家产散尽。

    魏向东四处活动,有些人有门路,只要把偷税漏税的金额补齐了,就能逃脱牢狱之灾,可魏向东却处处碰壁,到了最后他才知道,有人在暗中对付他。

    他也猜出来了,韩晓棠当初帮助过的那个大人物,当年看韩晓棠的面子,把他调回了城里。

    后来他自己没技术,没能力就下岗了,但靠着韩晓棠也过的很好。只是他人心不足蛇吞象,害死了韩晓棠,那位大人物知道以后,怎么会放过他。

    结果钱没少花,却根本不顶事,谁都不敢帮他,魏向东也就不再挣扎,乖乖的去服刑。他没钱了,还做了牢,陈燕哪里还会跟他,就带着孩子走了,韩晓霞被韩庆斌临死前打瞎了一只眼。

    韩晓棠死了,韩庆斌也被活活气死了,韩庆军再也忍不住,亲自跑到了韩晓霞的单位,状告她冒名顶替,窃取侄女韩晓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还害的她家破人亡。

    韩晓霞在单位里风评本来就不好,又闹出这样的事,而且她还瞎了一只眼,单位正不知该如何处理呐,就接到了韩庆军的状告,调查属实以后,就立即把韩晓霞开除了公职。

    韩晓霞做的丑事,在十里八村传的沸沸扬扬的,她被单位开除以后,也不好意思回村子里,就离家出走不知去向。

    等魏向东刑满释放,还是孑然一身,而且身为分文,什么都没有,就和他现在一样。

    只是梦中死的是韩晓棠,现实中死的却是韩晓霞而已,而他却没有丝毫的改变,还是形单影只,一无所有,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魏向东苦笑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脸盆和衣服,蹲到河边去洗衣服,经过的乡亲们都鄙夷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