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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穆清嘉垂头认错。 他又抬起头,牵着霍唯的手摇了摇,小心翼翼道:“下次不敢了。嗯?” 两人在一起时亲昵无间,不像是威震九州的剑修,倒像是凡间最平常不过的一对竹马。 当顾霄从小舍中捧着药碗走来时,看到的便是如此一幕。 他轻轻叹了口气,恭谨道:“这药需分次滴入眼中,一日两回,有益于伤口愈合。还请师伯配合晚辈。” 说罢他便用细长的叶沾起药汁,等着穆清嘉睁眼。 穆清嘉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尖,道:“我自己来罢。” “师伯自己看不到伤处。” “怪吓人的。”穆清嘉为难地笑了笑,“你若看了晚上做噩梦,师妹还不知该如何怨我呢。” 顾霄还待要说些什么,便被霍唯接过了药碗。 “我来。”他又补充道,“我不会做噩梦。” 穆清嘉即便不愿,也只得同意,将脸抬起给霍唯看。 他容貌清隽天然,唯有一双桃花眼,在这浅墨晕然的面庞上增了一笔桃色。 然而现在,他双眼却塌陷下去,薄薄的眼皮之下,空无一物。 就像被利刃剜掉一半,他的眼珠凭空消失了。 穆清嘉自己也知道,这幅诡异的尊容能夜止小儿啼哭,遂不太好意思露脸,免得吓着别人。 他睁开眼,将最丑陋难堪的一部分正对着师弟,心中仍是忐忑不安。 会是什么样?两个血洞? 师弟会厌恶么? “别怕。”霍唯道,“我不认脸。你长得怎样都与我无关。” 他沙哑的嗓音中藏着温柔,与一刻钟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截然相反。 穆清嘉缓缓一笑,安了心。 上过药后,霍唯将药碗递还给顾霄,以巾帕蒙住穆清嘉的眼睛,穿过鬓发,在他脑后系了结。 霍唯的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面颊,略微一停,穆清嘉却没感受到那短暂的一触。 蒙上巾帕之后,其他人便再也看不到他的眼睛,他也不必再存着那分自惭形秽。 穆清嘉摸了摸巾帕角,嗅闻到了馥郁的桂香。 “谢谢。”他言罢又改口道,“我很喜欢。” 霍唯睫毛微颤,然后抬头示意药碗,嘱咐顾霄道:“收好了。以后你来上药。” “是。” “怎么能麻烦师侄?”穆清嘉半路劫过药碗,“顾霄马上就要结婴了,上药这种小事,我们自己来。” “那你看好他。”霍唯对顾霄道。 穆清嘉意识到什么:“你呢?” “我去魔界。”霍唯道,“杀一个亡魂。” “亡魂?”穆清嘉想起在生死崖一战时,秦关所说的那句话。 昊焱尊者复活了,正准备寻仇。 “你怀疑昊焱尊者与我的眼睛有关?” “无论是不是,他都不能活着。”霍唯凶戾道,“杀身之仇,不得不报。” 这个“杀身之仇”,所指的只可能是杀害穆清嘉的魔修。他回忆到自己临死前,那个攻入皋涂山、白发而控火的魔修。 “原来是昊焱魔尊。”他道,“怪不得我败得一塌涂地。” 在那一战中,不仅仅是他自己,阿唯唯一的弟子——那个资质奇佳的变异火灵根女孩,也命丧其手。 霍唯许是也想到了那个孩子,眉峰锁得更紧。 “我同你一起去。”穆清嘉站起身道。 “你留下。”霍唯不留任何余地。 “阿唯,别忘了,”穆清嘉冷静道,“力言尊者是为我所杀。我能帮上忙,绝不会拖你后腿。” “因为你的附灵术恰好克制于蒙稷。而都元不像蒙稷,他所有的只是纯粹的力量。”霍唯背过身道,“就算全盛时期,我也没有把握杀死他。” “那更需要我了。”穆清嘉道。 见两人僵持不下,顾霄出于礼貌暂时回避,端着药碗回到木屋内。 穆清嘉又想到另一关窍:“昊焱尊者复活,恰好说明他很可能就是宣宗被盗的那一段返魂木。” 他转到霍唯的正面,温软道:“还记得么?我答应过你要去查清此事,所以我必须去。” “潜鱼的确浮出了水面,但这之间出了差错。”霍唯沉声道,“他们并来皋涂山,而是通过某种未知的术法,从远距离夺走了你的眼睛。” 他有些焦躁道:“他们以眼睛为诱饵,想反引你亲自闯入魔界。” 穆清嘉轻轻握住他的手腕,缓声道:“可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不论刀山火海,我们都一起走。” “我反悔了。”霍唯理所当然道,“我一个人就够了。” “你、你……”穆清嘉难得被气得咬牙,“你反悔得未免太快。” “你留下,帮助师妹。”霍唯直视前方道,“只要皋涂山屹立不倒,你就是安全的。而临皋派能否渡过此劫,就看此次仙盟大比了。” “剑法之争由来已久。宣宗欲与我派联姻,也是觊觎师妹的掌门之位。”他转过身道,“她现在比任何人都需要帮助。” 穆清嘉深知这一切不过是借口,愤然道:“反复无常。” 木屋内突然传出一阵瓷器破碎声,大抵是顾霄失手摔了器皿,刺耳的“呲啦”声划破黄昏。 然而穆清嘉丝毫没有听到那些声响,他几乎是无可奈何,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