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蜷缩在阵法中的少年虚弱至极, 皮肤苍白到几近透明,呼吸浅浅,稍不细听, 就会忽略了去。谢厌能清楚地感知到少年体内的至阳之气不多,绝大多数流转在阵法上,化作碎金般的光屑, 在流光溢彩的结界里翻飞浮动。 这是个能抽离至阳之气的结界, 联想起那夜播都城内, 赵辜说的那句“原江沉从前平庸无奇, 可为何三江七州十二山里,第一个入长生境的人是他”,不难猜出结界的作用。 “很遗憾,我想告诉你,但无法说出口,因为这阵法,与阵法内至阳之气化出的人形有密切关联。”赵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沙哑带笑,无端诡异。 他手中弯刀轻挽,挥出一道刀气,拦下谢厌去路后,又道:“国师,不能再往前了,否则你会被至阳之气烧坏的。” 谢厌偏了下头,散散慢慢挑动眉梢,轻声问:“你试过?” “我自然不会亲自去试,亲眼见过而已。”赵辜笑道。 谢厌平平一“哦”,顿足在距离结界仅有一寸远的地方,但风细细吹拂,扬起他的发,幽幽轻晃,如一抹光淌过结界。 若是赵辜挪动寸许,便能看见那霜雪般的长发穿透流转金芒,兀自浮动,并无半点损伤。 不过谢厌没给他机会,扫视完阵法中的少年旋即转身,慢条斯理走去方才的位置。 谢厌边走边说:“我明白了,原江沉的长生境,不过是一种伪境,利用至阳之气所得,因此需要至阳之气时时刻刻待在阵法内,为他续命。” 赵辜笑了笑:“我可什么都没说。” “陛下,你欲做这天下的主人,又如何能忍受他人凌驾七州,成为世间第一?”谢厌倏然偏头,对视赵辜双眼。 赵辜高举持刀的手,语气曲折起伏,高昂后继而低沉,如同唱一支婉转的歌:“所以我苦恼啊——所以我想让国师回到我身边,与我商量对策。” 谢厌冷眼看他,并不言语。 赵辜停止了动作,开始绕着谢厌走,他似乎极喜欢这种行为,并乐此不疲。边绕,赵辜边问:“国师啊,至阳之气是如何状况,你已看过,现下是否该随我回播都城了?” “活了几百年,我觉得你活得愈发没脑子了。”谢厌斜乜赵辜,冷淡开口。 “你是在嘲讽我选择与魔族合作。”赵辜挑了挑眉,“但战争,是绝佳的消耗人力的工具。无论北武还是南胤,都不会容许魔族在七州上久留,而他们驱逐魔族,必将元气大伤。如此一来,这岂非绝妙机会?” 谢厌静静听完,垂眸整理衣袖,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赵辜耐心等他理完衣袖,道:“国师还有什么地方想去?若是没了,那我们……” 但话被打断,谢厌语气不咸不淡:“走吧,去播都城。” “对了,魔族大王曾跟我提过你,希望你能为他所用。”赵辜忽然想起此事,拉长语调对谢厌说道。 谢厌面无表情:“你觉得我同意的可能性多大?” “可能性——几乎等于没有。”赵辜挑唇轻笑,再次绕着谢厌转圈,“那我该如何是好?他若是硬要把你抢过去,我要如何做?我和他现在还是合作关系……” 谢厌懒得听赵辜废话,再一次打断他,“到时候再说。况且,你不觉得,你和魔族的合作能否持续,都是个问题吗?”言罢抬脚便走。 赵辜跟上去,一把抓住谢厌手腕,带谢厌离开此间,捏碎传送符纸。 两人消失一瞬,蜷缩在阵法里的少年,眼睫轻微颤动。 “哥哥……”他低喃着,捏紧手指。 眨眼后,谢厌同赵辜一道出现在狼藉的播都城中,此城不见人族踪影,硝烟未散,四处皆是魔类尸骨。谢厌抬眼一扫,瞥见某处时,倏地蹙起眉。 谢厌大步行过去,眉心越拧越深,及至废墟中央,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捡起那串四分五裂的小叶紫檀手串,再燃一张火符,将珠串烧成灰烬。 风拂面而来,吹散尘沙,扬于深雪,再无踪影。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他带来了。”魔族大王骑狼上前,和赵辜并排而立,声音响起在不远处。 赵辜挑了下眉,没说话,熟料下一瞬,魔族大王话锋立转:“他怎么没修为了?”说话时表情阴沉,声线极低,语气冷冽。 “北武的人解救人质时,你不在,不仅如此,还带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到我面前,原清影,这就是你向我求合作的诚意?” 魔族大王的话,一句寒过一句,悄然无声间,下属已将赵辜包围,待一声令下,无论生擒还是死拿,皆是不过弹指的功夫。 “原清影”是赵辜这一世的名字,他自然察觉到周遭变化,却置若罔闻,望着魔族大王,笑得极其诡异:“你可知我带来的这人是谁?” “谁?”魔族大王厉声问。 “三百年前,南胤的国师,北武的萨满,曾十数次阻止你们打开无尽之涯连接七州的通道,让你们的攻占计划胎死腹中之人。”赵辜遥望谢厌,低声说道。 魔族大王不信,笑容轻蔑:“你有什么证据?” “他没有证据。”谢厌兀然插话,语调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似乎不过是同寻常人闲谈寻常事罢了,那眼眸更是悠然一转,唇角翘起,似笑非笑。 谢厌从鸿蒙戒里取出一把伞,撑开在头顶,慢条斯理走到魔族大王面前,随后补充:“而我,也拿不出证据。所以,这样一个人,一个武脉尽碎、没有丁点修为的人,你要如何处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