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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旁边的人附和:“就是,也拿出来让大伙看看,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卖身契长啥样呢!” 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酒坊老板竖着一双眼眸将他们一个个看过去,最终视线落回谢厌脸上,冷冷一呵:“拿出来就拿出来,老子今晚一定要你明白,谁才是三钱的主人!”说完狠狠踹了一脚地上的石子,转身大步回去酒坊。 少年与谢厌之间没了阻隔,他捏紧手里工具箱系带,看向谢厌,疑惑着、戒备着,开口:“为什么?” 问得没头没尾,谢厌却是一听就懂,语带笑意对少年道:“因为我想请你帮我办一件事。” “何事?” “等你在武学上有所成就时才能办成,等到那个时候,我再告诉你。” 寥寥几句对话,酒坊老板再度出现在门口。他大步来到谢厌身前,隔着几许距离将手里的纸抖开,扬扬下巴,居高临下道:“认识字吧?” “当然认识。”谢厌扫过一眼,“这上面写着承德十三年二月初八,三钱承蒙大恩,自愿此一生都为你家奴仆,还按了手印。” 酒坊老板冷哼点头,但紧跟着,谢厌又说了声“不过”。 调子偏长,略带笑意,但戛然而止。 “不过什么?”酒坊老板沉下眸色。 看好戏的街坊邻里们顿时瞪大眼睛、聚精会神,就连最千秋,抬起烟枪的手也顿了一顿,对谢厌接下来的话生出好奇。反倒是签下这张卖身契的人,面上没有半分动容。 谢厌没继续讲那句“不过”的下文,瘦长手指搭上卖身契边角,眸光自下而上,含笑望着酒坊老板。 后者立刻意识到不好,但已来不及了——电只见光火石之间,这张按了鲜红手印的薄纸竟自边角烧起来,且火势蹿得极快,眨眼功夫不到,就烧到头、烫伤他的手指,在风里化作灰烬。 “哦呀,卖身契没了。”谢厌眉梢轻挑,一副惊讶的语气。 酒坊老板暴跳如雷,愤怒到极点,表情活似要吃人:“你他妈……你个狗娘养的!老子今天不做了你,老子不姓张!” 他说完,高举在半空的手狠狠朝谢厌扇下去。可倏然之间,立在一旁的少年将手里的工具箱甩出,裹着疾风,不偏不倚正中酒坊老板腰际。 这一下砸得极猛,酒坊老板当场一声哀嚎,那条作势要打人的右臂往地面一撑、欲做缓冲,竟是当场折断。 少年跟在他脚后,不留情把他从谢厌身旁踹开,接着一双青灰色的眸望定谢厌,用古怪的腔调开口:“我答应你。” 答应得比预想要快,谢厌不由确认了一遍:“真的答应了?” 对方点头。 许是至阴之气与至阳之气乃同源而出,两者天生就该是亲厚的,少年才会轻易同意。这般想着,谢厌眼眸里终于多了点真切的笑。 他将手收回袖中,懒洋洋用下巴指了指春深街街口:“那便随我走吧。”又话锋一折,无甚情绪的眼望向地面的酒坊老板:“这少年在你这干活已有十一个月,却未曾拿到半文酬劳,这不合规矩。就按一月三钱银子算,明日一早结清。” 说完坐下轮椅骨碌碌转动,谢厌调转方向,往春深街彼端而去。 最千秋走在谢厌右边,少年行在他左侧,三人并排,与春深街不眠的灯火擦身,将千万盏孔明灯次第升起的夜空甩远。 城中并非每一处都是热闹的,出春深街,过落凤城主道,再抄小路穿过某条背街胡同,灯火的影愈发清寒。 青石板路寂静悠长,人声虫声都无,便衬得轮椅压过地面的声音格外响亮。路过某户翻过院墙摇曳在外的梅枝时,谢厌忽然开口:“三钱这个名字便不要再叫了,给你起个别的。” 他身侧的少年沉默。 谢厌半点不觉得尴尬,摸着下巴,语带轻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叫什么好呢?唔……你是掉到我面前的,不如就叫你坠坠好了。” 最千秋忍不住嘲笑他:“就你这取名水平,和那酒坊老板有甚区别?” “当然有区别,我这个听上去多可爱。”说着谢厌看向束高马尾、着短打的少年,弯眼问:“你也这么觉得吧?坠坠。” 坠坠低敛眸光,不做任何评价。 于是谢厌臭不要脸地对最千秋说:“你看,他也这么认为。” “对,很好听很可爱,世界上再没别的名字可比了。”最千秋慢吞吞吐出一口烟圈,敷衍着附和一番谢厌,随后另起话头:“你这是回霍九的别邸?” “当然。”谢厌说得漫不经心,“毕竟我现在可是霍九的人。” 最千秋白眼一翻:“若是某一天你跑了,希望他别到我这儿来哭。” 谢厌笑眯眯地对最千秋打包票:“放心,他不会的。” 恰好行至岔道口,捏着烟枪的人驻足,朝其中一边扬扬下巴:“我回仙楼,就此别过。” “等等。”谢厌叫住他。 最千秋偏头:“嗯?” 谢厌用眼神示意最千秋看向他身旁的少年:“帮我们坠坠检查下身体再走。” 最千秋开始磨牙:“谢厌,你真是把我当使唤的手下了啊。” “我这不是沉睡初醒,身边只有你这一个知根知底的朋友吗?当然了,亲兄弟尚且明算账,这是诊金。”谢厌边说,边从鸿蒙戒里掏出一颗金珠子,拉过最千秋的手,将之放入他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