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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疏浚河道最难的就是挪开那些硕岩巨石。岸边摆着一架形似纺机,铰链缠绕砂轮似的装置。另一端有数股长绳系在石上,除了砂轮转动外,还要靠一排十几人才能拉动。但这机械只有一个,一次只能挪一块巨石,动作也很慢。哪能像连子锋似的飞在半空中,又力大无比,一推一个准,不到几分钟就把一条道上的土岩推得干干净净。 方征带人来帮忙,是雪中送炭式的援助。不过方征仍大声道,“你们做得够好了。靠自己也能慢慢步入正轨的。” 那司作官眼中涌动着某种奇异的泪水,“方族长可能不知道。黄河这种小口子几乎每年都有的。我们做这个不陌生,但每次都会死不少人啊。这次一个人都没死。少了很多很多问题……太好了……” 每次死人后,负责管理人丁户籍的司平官就会和司作官哭诉委屈,好不容易今年又多了几个新生婴儿,回头这里灾害那里猛兽又死了一批,人数又少了。负责农事畜牧渔业的司泽官也会哭诉抱怨,人死了,种田捕鱼的劳动力又减了,黄河这决口子把好不容易屯的鱼群又冲跑,又有多少田地被水淹,产不出粮食。负责治病的司疫官则会抱怨每次水害后多少人染水虫病,更别提那些没完全溺死,泡水里落下病痛的…… 正说着,砂轮拉动的岩石下面忽然垮了一大块,瞬间一连串十几人就陷了半腰。这种河床动荡是最危险的,水流倒是猛然泄去。但人也几乎要被淹死冲走。那些人在水里拼命挣扎,连子锋见状赶紧飞去,迅速割断岩上缠的密密麻麻绳索。他的翅梢虽有长羽,但蒙着层碧玉色的生物膜,并不惧水。子锋把那一串人从末端提起,推到了岸边安全之处。崩塌的河床搅出了个空洞漩涡,隐隐可见有巨骨残屑正被吸下去。岸上的人看到都吃惊地捂住嘴。 劫后余生的民众自发地朝连子锋高呼感激,不住磕头拜谢。方征神色凝重地看着那些水流中若影若现的大残骸,他唤子锋,噪音太大,喊话也没声音,靠口型就可以传达,他们也确实有过心意相通的经验。子锋朝方征做口型,“确实是薨渊里的怪骨。我当时用百仞枝挖出一只大鱼的。有不少其他大骨骸触到了河床下面。所以河床会变松。” 方征敛眉垂眸,“小锋,你继续去吧。小心些。” 司作官当然看不懂子锋和方征间独有默契的交流方式。他只是惊异地观察那些巨骨,扯着嗓子对方征道,“黄河中以前倒也有巨大怪异的骨骸,崇禹帝治水时弄过不少镇水台。但这么密集是第一次见。而且就算它们埋在河床里也是被泥沙压实的。不会突然垮。” “司作大人觉得这说明了什么?”方征大声问。 方征欣慰看到这司作官足够聪明去推断,困惑道,“……说明,它们是新近出现在下面。像突然挤上来的,河床不稳。” 真的是人才。方征拍了拍他的肩,“那如果以后都有这种问题,该怎么办呢?” 那司作官越想越冒冷汗,看着连子锋在河道里飞来飞去推石头。他很真诚问方征,“方族长,能每年来阳纶小住么?” “那也不一定赶得上。”方征意味深长,又略有些遗憾,“我还以为大人会邀我在阳纶常住。” “哈哈。这不是怕方族长委屈——”司作官忽然又住口,他猛然想到,方征话里的“阳纶常住”和他想的那种“阳纶常住”应该是完全相反的意思。一者是被拘束在阳纶,二者是成为阳纶的主人。 他敷衍谄笑着调转过头,不再搭话,并不敢对方征说出他心中隐约真实的期望:是第二个。要是方征真的成为阳纶主人,一定是新光景吧。 “你不跪?”黑衣人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一直沉默不表态的夏仲康。 “弃君大人。又或许叫您‘卜君大人’?”夏仲康叫出这个曾风云一时的名字。神色复杂地站在原地。 逢蒙已经恭敬下拜。如果说羿君对于逢蒙来说是赛道上永远在追赶的先驱者,曾经远远不及,却也始终能往同样的终点奔跑。那么这个黑衣“弃君”于逢蒙来说,就是从少年时代开始就无法逾越的界碑。 羿和弃,代表着支撑虞朝鼎盛舞台的两根巨柱,一为至强伟岸的破坏力,二为至广泽被的愈生力。弃是虞朝最优秀的药石医者,掌握着无数秘药,传说他甚至能制出不死药。此外大羿和弃都有特殊的驯兽能力,羿君能和猛兽成为战友,弃君则能用尽手段去获取动植物材料。在黄金年岁中,他们也有多次配合默契,并肩战斗的经历。只是弃几乎隐没于帝国的黑暗中,秘密研发许多药物,做的事大都不为人知,在民众心中很陌生。不如羿君的名气大。 姚虞帝在位的后期,撑舞台的第三根柱子,是后来的崇禹帝夏高密,那时候他开始治理洪水。弃君一开始很看不起这个“罪臣后代乡巴佬”。觉得夏高密打交道的都是些贱民,他一直以为未来的君王是勇冠绝世的羿君,而自己也将成为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一人之下的存在。 “不死药一定是有代价的吧。”夏仲康的话把弃君拉回现实。 逢蒙严厉道:“这不是质疑弃君大人的理由。仲康!现在的你——”逢蒙的话已经非常明确,不要奢求谈判、更遑论什么交换资源。力量悬殊,不可能平等。逢蒙从小看着夏仲康长大,那眼神也确实是在注视一个孙子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