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页
倒有些像是寻求庇佑。饶是如此被两只黑色大触足搭在船边依然令人无法放松。子锋坐在方征后面,一把将方征紧紧圈在怀里,怕那两只触足碰到他。好在这怪物似乎只对船身感兴趣,触足并没有伸进来。 行驶速度明显变慢,那触足恋恋不舍攀着船身,不过也没改变他们的航线,反而托着他们渡过了湍急的河水中段,渐渐往对岸靠去,随即那怪物才松开两只黏糊糊湿淋淋的触手,缩回河中看不见了。 方征明显感觉到背后贴进的胸膛一瞬间放松下来,对子锋咳道:“小风,你抱得我好紧。放开吧。” 在双眼看不到的黑暗中,行驶的失重和浮力的摇曳让身体极为不稳定,船体旁还有个古老的大怪物。方征在那个时刻,其实是庆幸全身能交托一个拥抱,那么强硬稳固,坚实温暖,充满力量,就仿佛要替他挡住全世界的伤害。 这种心情无法言说,毕竟意味着依赖与软弱。他会不会有一天离不开这样妥帖温柔的相待?纵然也意味着双眼复明希望寥寥,但方征忽然觉得从前的恐惧变淡。如果“连风”能一直在他身边……想到此节,方征也忘了挣脱,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连风”并没有听话松手。 “小风?” “征哥哥,每个人都有自由吗?”子锋问。 “在不冒犯别人的前提下。”方征道。 “那我……”子锋不安道,“我这样抱着你,是不是在冒犯你?” “不是。”方征声音有点小。 子锋一下子开心起来,“那我可以多抱你一会儿吗?” 方征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更小了些:“可以。” 第71章 他们乘坐木船靠岸,在岸上骑乘獬廌继续赶路。但只有一头。好在它载重能力很强,背上坐他们两人也够。这一路上子锋一直搂着方征,仿佛在做梦。他觉得方征对待他有哪里不一样了,说不出来,但这种变化很好。两人共乘一骑,子锋把手搭在方征腰间,像只无尾树袋熊般攀过去搂紧,把头搭在对方肩上,对方也默不作声任他抱着。 “丹阳城在东北。”一开始子锋还说点正经事掩饰。 “你把握方向就好。”方征放心道。 “征哥哥,你如果累,就睡一会。”子锋感觉得到对方身躯软软的靠着。已经一天没有歇过了。 “轮流吧,我待会换你。”方征道,然后任由身体交托重量,安心地睡了过去。他已经很信任“连风”了,可以说是他来到这个时代最信任之人。他知道“连风”不会害他,这个认知在无数次同床而眠中逐渐被强化,而如今,除了不会害他,还知道“连风”会倾尽全力保护他。那么反过来也一样…… 方征睡够后坚持要换“连风”休息,为避免獬廌走错路,他们就找了片高大树丛,确认区域内没有威胁,把獬廌系好,方征让“连风”睡一会儿,他来放哨。子锋睡觉时更是要缠磨着方征,钻进他怀里才肯安眠。 方征双目失明,轻轻拥住怀中少年,有规律地轻拍他的背,就像在安抚一个孩子,包含着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柔情。子锋睡够了醒来,却闭眼不愿动弹。他感觉到方征很温柔地抱着他,在这陌生危机的野外,仿佛用手臂构筑一个坚实壁垒。子锋心头又暖又酸——征哥哥,如果你复明后知道我是谁,还肯如此相待么?即便如此,我也要替你寻药,期盼你能早日康复。 两人又赶了一天的路,接近了丹阳城附近。 说是城,其实并没有后世的高墙壁垒。夏渚国君为禹启的后人,当年大禹的父亲名鲧,治水不利被陶唐帝惩罚。后来,鲧发动叛乱,修筑九仞高城,但德行残暴,人心尽失,高城厚土也无法阻挡城民散去。后来大禹继位,拆毁城墙、推倒壁垒,因德行高尚,赢得人心,诸部纷纷归服。传说当年夏启建国,曾立下誓言:诸子孙后人,绝不修筑高墙,以效崇禹帝教化人心之德明。 方征也不知道传说是否属实,听“连风”说,丹阳城附近有许多肥沃土地,且夏渚人还在向外开垦。如果修葺城墙,就会把扩张之路阻断。夏渚人和虞夷人一样主食稻谷、粟米,还有种特殊的地缘谷物:菰米,是长在水边的。在水中修筑城墙俨然也不现实。 距离丹阳城数里外,方征和子锋核对了一下话术,他们伪装成夏渚西边某个分支小部落后裔,来到丹阳城寻求庇佑。这样就不会立刻被抓成奴隶了。子锋说,当年万邦林立来朝奉崇禹帝,他跟不少部落都缔结了盟约,有许多宽仁的优厚条款。现在虽然世殊事易,但夏渚人自诩为崇禹帝最正统的后裔,他们对于某些事情,有种名叫“礼”的奇怪俗见,只要有身份象征,就不会轻易把人当成奴隶 “什么是身份象征?” “比如这个。” 子锋轻描淡写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玉雕,那东西方征摸在手里,既像龙又像鱼又像猪,一时半会分不清是什么。子锋说,这是玉雕,雕刻着夏渚人崇拜的神明,从前虞朝也祭祀它。 方征惊讶道:“你从哪里得到的?” 子锋顿了顿道:“我老师留给我的。” 这块玉,子锋从小就保存着,当初在下牢狱时被搜走了,但后来祖姜的女祖救他出来之后,不知从哪里找回来还给了他。这是虞朝遗玉,但当初裂土分疆的那批老臣几乎都有,分散在夏渚和虞夷两个国家,后来更是流传得广,所以子锋也不担心会暴露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