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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那一刻心中剧震:果然没错,这家伙,只是装得像个人,根本就是个专司杀伐的战争兵器。本质和原始奴隶社会的凶残剥削者,并没有区别。 场地上死一般地沉寂,没有人动弹,她们都吓傻了,就算听懂了子锋的话,也觉得不可能。 她们都没有动弹。 只有方征在听完后立刻凛然警惕,且在下一瞬间,子锋举起大钺朝着划痕线外最近的一个女人捅去时,被方征猛然用剑隔住了。 大钺和铜剑相交,发出“当”声脆响。 方征一生中经历过不少生死之际,但鲜有此刻一般,笃定感受到“一句定生死”。 子锋在立威,刚才那一下方征要是不挡,对方真的会杀人。无论是不听话的,或是阻挠的,都是对权威的挑战。没有立刻杀方征已是纵容的极限。但方征必须找到合适的理由,不能妨碍子锋立威的本意。 方征脑中飞速旋转,“滥杀无辜是错的”之类的道德观,在这个时代不但完全不适用,甚至会起反效果。刚才子锋已经用先王事例说得很清楚,至高权的伟大君王都这样做,在他们的世界观里不但没有错,甚至是鼓励效仿的。 那个北方的王,方征恰巧知道是谁,他叫做夏禹。 《国语·鲁语下》载:“昔禹致群神于会稽之山,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戮之。” 大禹在会稽山召见部落首领,防风氏来晚了,大禹就把他杀了分尸。 刚才子锋讲这个故事时,方征就知道了。 防风氏并没有罪大恶极的记载,《国语》中这个例子的上下文,只是在举例说明“古代神祇骨头能有多大”,作为单纯的叙述,毫无评判。 大禹是个伟大的君主,《国语》里的一条孤证记载并不能否定他的功绩,重点也不是控诉他,但毕竟留下一笔语焉不详会被发散的记载。 或许是因为天威不容冒犯,或许是来迟了有很糟糕影响,或许是防风氏犯了什么其他错找个由头除掉……不管怎么说,方征要说服子锋改变想法,只有从先王做法的根源错误入手。 那不是大禹的错,是远古社会没有形成规范的错。 方征抓住命悬一线的时机,为所有人争取活路说了一句话,“北方的王,不教而诛,不对。” 在原始社会,文明发展早期,并不事先公布犯错的处置,而等到有人犯了错,才说出处置方法。这和现代文明社会的法制有着根本性质的不同。 如果大禹告诉来参会的部落首领,迟到会被分尸,有可能防风氏就不会迟到了。可是大禹不说。 如果今天子锋提前告诉这些女人,迟到或者找不到武器,会有死亡的惩罚,那方征相信她们一定不会迟到也不会两手空空。 这就是“不教而诛”。野蛮又低效率的处置方式,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被彻底否定过。 子锋果然一愣,满眼都是不信。“你居然说北方王错了?” 第19章 摊牌 方征小心翼翼观察子锋的神色,杀气暂时消失,方征趁热打铁,“我给你讲个故事?” 子锋眉头一皱,“又是故事?” “听听也没坏处嘛。”方征不放过大佬脸上任何细微表情,要是不对劲赶紧跑路。 子锋冷哼一声:“讲。” 方征听出了“不要磨蹭”的警告画外音,尽量言简意赅,快速地讲完了。 “有个人练兵很厉害。一个首领听说后,就对他说‘我有很多女人,想把女人都训练成会打仗的,你能做到吗?’他说:‘可以做到,只要首领下令,无论出了什么事,都让那些女的听我的。’首领同意了。那人就给她们交代了命令,并且说如果她们做不到,就要斩首。但是第一遍下命令后,那些女人并没有遵守,他就说:‘没有讲清楚命令,你们没有听懂,是我这个将领的过错。我再说一次。’他又仔细解释了几遍,再正式下令,那些女人还是没有照做,他就说,‘既然你们都明白这个法令,却没有照做,就是你们的过错了。’于是他把两个带头的女人杀掉,任那个大王首领也没用。这之后那些女人果然听话行事。” 这是《孙子兵法》。 看着子锋若有所思的模样,方征道:“这是‘教而后诛’,告诉他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如果谁不守规矩,再去惩罚。比‘不教而诛’更有用。北方的王杀防风,因为没有先定立规矩,就会让人无法理解,他到底是心情不好随便杀人,还是说防风氏确实做得不对才杀了他。北方王是个大英雄,做过那么多伟大的事,但这件事有更好的办法他却没有去做。今天的事情,也一样。” “那个练兵的人是谁?”子锋扬眉问,警惕地凝视方征:这家伙哪里来的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 “他叫孙武。” “我怎么没听过。”子锋眼神一暗,不动声色疑惑。照理说各方首领和臣属的伟大事迹,他都知道,却没有这个人。 “他只在个小地方这样做。”方征含糊道,孙武在千年后。 子锋缓缓放下了钺,认真思索片刻,没找到话里话外什么破绽,更诡异的是,这种方法听上去真的更有效果。 子锋滋味难言,心情复杂。为什么以前没想过这些呢? 片刻后子锋对部落女人们道:“好,那就再给你们说一次。你们记住,只有听我的,才有活下来的机会。谁不听我的话,我就会动手先把她杀了,所有人找齐武器。接下来,去搜集止血的草药、搓粗绳,制作结实的包袱和耐磨的衣服。水时之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