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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今天不来,明天就来了吧—— 星期一的早晨,他睁开眼,想:这个骗子。 第38章 每次想到山穷水尽时,能让忿忿不平自动溃散的唯有他的自我安慰:是严明信救了他。 有些事回望时才知恩重,如果不是严明信从天而降给他鼓励,他险些就意气用事,自断前程了。 另外几位军官应试不成也能回原军区,可以权当学习交流了一遭,但他要是自暴自弃到底,恐怕此刻已不知何去何从。 站在人生的转折上,他应该说声谢谢。 并非他小题大做,要知道,不是每个人的只言片语都可倾山海。 严明信邀请他去家里做客时,点了几个家常菜——军区家属院附近的门面不是什么人都能盘的,听说那家不起眼的馆子是他们大院里的一位军嫂所开,小时候严明信无人照看,放了学就去那儿吃饭。 君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记住那几道貌不惊人的小菜的模样的,他也没吃几口,可能是前尘往事的加持让它们身价倍增,显得弥足珍贵。他像是吃下了灵丹妙药,就此走进了另一个世界的最深处,揭开并共享了一整份封存的记忆。 那里的一砖一瓦,那人的言谈轻笑、对未来的承诺和勾画,都圆满得不真实。 童话世界也不过如此。 就是因为如梦似幻才令人有无穷的动力想将它实现,而实现之后就不那么美好了。比如严明信可能早把这事抛之脑后,比如他接到了一些不知所云的教学任务:拟写教案、给最近一次考试的主观题阅卷。 前者领导一时疏忽没规定时间,君洋便把它定义到无穷大;后者他翻了翻,搭眼一扫就合上了——答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窗外的树叶青翠得愈发招摇,阳光和那个下午一样美好。 那天,严明信在他的小宿舍窗前侧过头,面朝大海的方向张望。 其实从那扇窗户朝海看去,集装箱、建筑、塔吊无不遮挡着视线,最终只能看到一小段海天线而已,可只要那张漂亮的嘴一开口,说什么他就信了什么。 他几乎眨眼间忘了从前透过舷窗看到的滔天巨浪,爱上了这个“伪海景房”,信了严明信是真的喜欢他待的这个地方。 一想到这儿,他差点拍案而起!他对严明信尽真尽诚,做的比说的多,为什么那人连流于形式的电话都不给他打一个? 他霍然攥拳,想骂一点难听的话给自己出气——别提素质,扯下素质的外衣,破口骂人谁不会? 可想了一会儿,他还是松了手,没有骂出口。 树木投下一块荫影,他的身影倒映在玻璃上。 他看到自己穿戴齐整的作训服无用武之地,格外寂寥。 君洋又想了一遍:大骗子,连骗都不来骗他。 他也该有抽刀割席之决绝了,他再也不要想起他了。 午饭时间,君洋在食堂意外见到了梁三省。 他记得这个人,在严明信病房时,大夫让这小子每天和病人说话,尝试唤醒。 看得出梁三省和严明信之间的交集也没多少,在他为数不多的敷衍了事中,他掏出了一段吃安眠药被验血查出来的陈年往事,并且坚称严明信肯定记得这段,还笑说,恐怕他被调走之后,他们班要把他当成反面教材。 表面上梁三省不再介怀,把这件事当做笑谈一笑置之,可君洋一看便知他有诸多不甘,即便严明信人事不省地躺在病床上,这人看上去都好似恨不能坠机的是他自己。 也不一定,君洋又想。 就算撇开身份职业,看到严明信,谁能不相形见绌耿耿于怀,谁能不梦回时分想取而代之呢。 不甘归不甘,这人是有些玲珑的,一见到他,自己就端着盘子凑上来打招呼。 君洋应付朝他贴上来的人向来游刃有余,二人你来我往寒暄交流,对坐一桌,共进了午餐。 说不想,就不想。 一顿比平时耗时更长的午饭里,梁三省十分好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君洋答话时说得不少,但绝口不提严明信一个字。 这顿饭吃得他小心之余颇感悲壮,收拾餐具时才把提着的心肝胆放了下来。 他顺口一问:“你来这儿有公务?” 梁三省一抹嘴:“我来落实讲座的事。我们军区的一个舰长,哦,就是明信的爸爸,我记得你知道吧?” “……”君洋点头,“嗯。” 他当然知道。 严明信的部队领导当初去山海关医疗中心探望时哭天抢地,涕泪横流,语不成声地说不知道怎么跟严明信的父亲交代,把严家的那点家事抖落得人尽皆知。 君洋不但知道严明信母亲因公殉职英年早逝,父亲常年出海,仔细想想,他还想起严明信小学放学后差点被人贩子拉走的事。据说小严明信被人抓住,原地大哭,巡逻的卫兵一吹哨,把人贩子当场逮住……君洋脚步一顿,惊觉他所谓的抽刀割席只是徒有其名。 人性使然,越是所愿难偿,越是只能在无法释怀的地方原地踌躇。 他一直在想,处处在想。 他寸步难行,走不出去了。 教学楼前的公告栏里四平八稳地贴了一张讲座通知,看看日期,它在这儿已贴了许多天,只是君洋一直窝在另一栋楼的办公室里与世隔绝。 ……一旦萌生负面情绪,他总是控制不了想要自我封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