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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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踏上画舫第一刻起,我就觉得奇怪。 此时趁着酒意,忍不住说道:“夏侯叔叔,想不到你也会来秦淮河。” 夏侯是真正的侠客。这样的侠客,印象中应是布衣简食、清心寡欲。 不像夏侯现在这般,脱去了武士服,一身白色湖纹长袍,手握杯盏、慵懒闲适,颇有几分富贵王侯之气。 夏侯微微一笑:“我少时,便曾跟着你母亲多次来过此地。”眼中,似划过一丝怅然。 想不到娘的魅力,历经十六年连绵不绝啊……不愧是我娘。 有些不忍心他的孑然一身——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 “夏侯叔叔,你为何不去争夺武林盟主之位?”温宥很难得的恰好插话进来。 夏侯自酌一杯,朗声道:“你们说,做这武林盟主,最紧要的,是何才能?” “武艺。”我抢着回答,温宥谨慎的沉默。 “子苏,你也如此认为?”夏侯含笑看着他。 “赤胆忠心。”温宥说道,“还有谋略。”他说这话的模样,像极了他爹,有些清寡,有些骄傲。 夏侯双眼一亮,赞许的看着他:“此言深得我心。”他面色一正,又道:“当今朝廷,偏安江东,世人都说,王与马,共天下;大晋之外,北有赵国,虎视眈眈,西有成国,伺机而动。” 他霍然站起,慨然道:“天下大势如此,如今的武林,不同旧时。朝局如此混乱,执掌武林之人,需得有一腔报国热血,匡扶晋室!武林群龙无首,这武林盟主,又得有过人的才智谋略,方能一统天下武林志士!” 他转过身,面朝我们:“我自问,谋略才智不足,而且我也老了。你二位年纪轻轻,修为却已在这江湖数一数二,皆是天纵武学奇才。惟愿你们忠心报国,建立不世功业!” 温宥肃然起敬。 我怀着既热血沸腾又心花怒放的交织心情,颤声问道:“那个……叔叔,你真觉得我是天纵武学奇才?” 夏侯居然被酒噎着,忙端起茶杯大喝一口。 温宥忽然凑过来,在我耳边道:“你的耳朵倒是挺会挑话听的。”我侧头,便看到他双层五彩妖怪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亮得像星子。 七、落水 温宥忽然凑过来,在我耳边道:“你的耳朵倒是挺会挑话听的。”我侧头,便看到他双层五彩妖怪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亮得像星子。 凑得……太近了…… “师父!”一声急促的呼唤,却见夏侯一个弟子推开画舫小门,闯了进来。 我和温宥不约而同的移开身子,拉开距离。 “何事?”夏侯皱眉。 那弟子面色古怪的跪下:“师父……高小姐又来了。” 高小姐? 门外深黑的水面,隐约可见一艘小船渐渐逼近。 夏侯站起来,“哐当”袖子带翻了桌上的杯子,脸色竟有些惊慌失措。 惊慌失措? 天下武功第一、公认的武林大侠夏侯颖,惊慌失措? 到底是哪位高小姐?好大的来头? 他瞬间已恢复平静,正色朝我们道:“我忽想起有急事,你们两个自便,武林大会再会!告辞!” 夏侯的轻功,转眼便已踏水行远。 “温子苏,哪个高小姐能把夏侯叔叔吓走?你知道么?”我问道。 温子苏高深莫测的笑了:“如果我没猜错……” “夏侯大哥!”一个瓜子脸、清秀脱俗的女子站在我们面前,待看清屋内只有我俩后,掩不住的失望神色,“又跑了!” 竟然是老朋友——回仙观救下的高侍郎之女。 看她不过比我大个一两岁,她跟夏侯叔叔? “高小姐?我师叔听说你来,就踏水行远了。”我笑嘻嘻的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欠你钱?” “他是你师叔?”高小姐的脸红透了,可她仍然咬牙跺脚说道,“战姑娘,我中意你师叔。可他不肯娶我!” 高小姐走了。 我万没料到出身名门、看似温婉的高小姐,竟会喜欢上我的寒门大英雄师叔。 我眼前似乎浮现出娘知道师叔和高小姐成亲后,喜极而泣的表情;爹知道情敌终于放弃后,大大松了口气的模样。 “温子苏,其实我觉得高小姐和我师叔挺般配的,你觉得呢?” 正独酌的温宥的手忽然顿在空中,转过头,凉凉的说道:“高小姐出身士族,家族不会同意她与夏侯颖成亲的。” “可是,师叔天下武功第一,连你爹都说他是真正的大侠!” “那有怎样?”温宥冷笑道,“他们万万不会让一个名门女子,下嫁平民百姓,更何况是武林中人?” 我怒不可遏的站起来:“狗眼看人低!” 他脸色一变,揭下面具:“你骂什么?” 我一字一句的道:“你放心,我这个寒门女子,武林大会一定会赢过你!” 他拍案而起:“不自量力!” 我“哗”一声抽出佩剑,对他抬起下巴:“温宥,我要同你比试!” 他摇头,一副不屑于动手的模样:“要比试,等武林大会吧。我现在若伤了你,你如何参加武林大会?我方才说的是他们,不是……” 他的话,成功的让我一股热血从脚底冲到头顶。 我朗声一笑,做了个攻云剑起手势,挺剑刺了过去。 —————————————————— 那晚,我俩的械斗,惊动了整个秦淮河。 夏侯重金打造的画舫,在小蓝的尖叫声中,被拔地而起的我们,直接撞穿了顶篷! 不过夏侯叔叔和温家后来赔偿的金额,远不止这一艘。 因为,船,以及船只上看热闹的人们,无疑成为我俩的落脚点。 可是建康人真的生性乐观包容,我每踩一个人,听到的不是尖叫,而是那人激动的喜悦的声音:“哈哈!踩我了!踩我了!” 只有当我们踏穿某艘船的顶篷或者甲板时,船主人会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天哪!两位大侠,你们打完了记得来赔啊!” 我们打得不可开交。 那时我已醉了,只觉得心里忽然满满的都是委屈! 为何我下山两个多月来,被他欺负、被林放欺负? 为何我如此想念远在荆州的爹娘和师兄弟? 为何师叔不接受高小姐? 为何孙记的面要三钱一碗? 为何面前这人长得比我还俊? 为何我总是迷路? …… 人生,好多的不如意! “温子苏,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我流着泪,一个急促的剑招刺他下额。 他灵巧的躲开剑锋,忽然有些怔怔的看着我,一个起落,停在一艘画舫的船尾。船上的人一阵叫好。 我追过去,立在船头喘气,话说得太多,口干。 水面安静了。 大约所有秦淮女子和公子哥,以及商贩们,都在猜测我们械斗输赢走势。 灯火飘曳的秦淮河,就像妖精的双眼,迷迷蒙蒙、光华万千。 我有些怅然的想,不晓得温子苏会不会同意,我向船家讨杯水喝再接着打? 一阵笛声突兀的打破了安静的秦淮河。 我往水面中心、声音源头望去。 远远的,一艘大船的桅杆上升起了一根红色丝带,在灯火风中飘扬。 “两——位——大——侠!”那是几个秦淮女子,用她们特有的娇糯声音,齐声呼喊,“你——们——打——个——没——完,不——如——谁——先——抢——到——这——根——丝——带,便——算——谁——赢——” 隐隐穿来娇柔的笑声一阵阵。 “好!”岸上、船上众人轰然叫好,声音震动整个秦淮河南北。 我斜了温宥一眼。 他漆黑双眸本盯着那丝带,此时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 我忽然热血沸腾、通体舒畅,阴郁之气一扫而光! 我提起全身力气,从船头拔起。 胜负,便在这一回合! 他近身功夫虽略强于我,但要胜我却是不易。尤其我今日借着酒兴,与他斗了个平分秋色。 我俩在水面、在空中瞬间拆了数招! 直到逼近那艘大船。 船上的女子惊呼声一片,忽而“公子加油!”的声音响彻大船! 我不禁有些恼怒,手中剑滞了滞! 他忽而大笑一声:“你输了!”脚下踏水更快,一个筋斗落在船上。我斗性更盛,紧随其上。他往桅杆跳腾翻跃,后背有破绽! 我踏地而起,便要踩在他背上直扑那丝带…… 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