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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房内静下来,池逾趴在那里,忽然听到苏见微不成曲调的、断断续续的口琴声,吹的还是两只老虎,他忍不住扯开嘴角笑了笑。谷蕴真看见了,便说:“伤得这么惨,还笑。” 池逾扣着枕头的一角玩,歪头看他,说:“我开心就笑,跟伤得惨不惨有什么关系了。” 谷蕴真沉默许久,又说:“你真的很会骗人。” “冤。”池逾立刻出言反驳,他本想开玩笑,但谷蕴真的神情让他一时说不了俏皮话,他敛去不正经的笑意,认真地应道:“从何说起呢。” “你不是让我别担心吗?”谷蕴真说着微微抿唇,手上轻柔的动作忽然一重,在没有破皮的青紫淤痕处使劲一按。池逾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叫出来,低首埋进枕头里哼哼。 他半天没缓过来,也没抬头。谷蕴真行完凶就慌了,连忙低头去看他背上的伤口,还是原样,没有裂开,但这人指尖发抖,谷蕴真吓得连忙拨他的手,道:“喂……” “谋杀犯法。”池逾反手拽他,细长的手指互相勾住,他抬起头,修长的眼尾戏谑地弯起来,含笑道:“我都已经这么疼了,你怎么还舍得怪我撒谎啊。” 谷蕴真无言以对,抽回被揉的发红的手,继续给他上药。缠绷带的时候,池逾坐起来抬着手,觉得自己像个残废,但谷蕴真在他身边动来动去,在他视野里抬眼垂眸,与他擦腰蹭肩的,他心里又很舒服。 还总觉得还有点不够。 不等池逾想明白哪里不够,谷蕴真忽然提起:“你是不是又给我送东西了?” “啊?那个啊。”池逾看着他离得太近的脸,不自觉地盯着红润的嘴唇,肖想着,克制着,很艰难地分出别的精神来回答问题,说:“我在新日酒店拍下来的,说是春江水最近收的一张古琴,我当时看到它,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你。” “……虽然你也没在我面前弹过琴,教的也是古筝。”他拉回了思绪,歪头笑道:“但是我认为你会喜欢的。” “我确实很喜欢。”谷蕴真笑了一声,他微微俯身,从池逾身后绕过最后一条绷带,声音在池逾右上方轻飘飘落下,但无端地,分外勾人。 不知道是因为内容还是语气。 池逾又想说话了,他觉得气氛非常地难以形容,于是非要说点什么来搅乱这种,令自己愈来愈招架不住的发展。他想了想,说:“昨晚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能今天见吗。” “嗯。”谷蕴真心想,或许是因为这人不想被自己看到他被摧残至此的凄惨模样吧。 池逾却说:“我写过信寄回来的,我说我小满时节回陵阳,昨天不是小满吗?”他仰头看着谷蕴真错愕的眼睛,极其认真地说:“如若过了昨天,便是失约于你。” 谷蕴真一时没有话回,池逾蓦地想起什么,愤愤地扬起长眉,没好气道:“难不成池在没把信给你看?反了天了她,我特地附纸备注要给谷蕴真看的!” 谷蕴真用指尖抵住他的眉心,笑道:“乱气什么,谷蕴真看到了的。” 他的指尖不复凉意,微烫,动作缓慢地抚平了池逾的眉心。池逾的视线又开始飘忽不定,他想道,是以扯开话题也没有用,只要对方是谷蕴真,气氛就会这么不能掌控。 那就算了罢。 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儿。 ―― 流年转眼倾覆,不觉已是夜色悄至,谷蕴真检查完苏见微一天的课业,便待回家。谁知刚出书房,却在回廊里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这人的形象有些灿烂,新染了一头金发,配合混血的五官,若不是眼眸还是黑的,别人指不定以为他是哪来的洋人。他转过身来,看到谷蕴真,便微微一笑,打招呼道:“谷先生。” 谷蕴真用眼神示意他的头发,调侃道:“林老板何时染了发?若再戴一对美瞳,我就要搜索枯肠地与你说洋文了。” 林闻起不轻不重地回道:“用池少爷教的那几句来搭话?”见谷蕴真面色微窘,他便靠在红漆柱边,抱起手臂,问道:“谷先生知道我来这做什么吗?” 谷蕴真自然不知道,摇头。林闻起就用下巴指了指池逾的卧室房门,说道:“想必昨晚他那样匆匆忙忙,定是去找你了,你大约已经知道范先生是谁。” 他眼中流泻出十分微妙的笑意,似乎啼笑皆非,继续说:“我家与他家生意上来往众多,你也知道,我因事没有去美国。昨晚商会时,池逾把他的笔记本给了我,他原是好心,让我不至于落伍于商界变化,但是呢,他给错了。” 谷蕴真心头一跳,支吾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若是世界上存在另一个本名叫谷蕴真,小字是安的女子,那倒确实与你无关。”林闻起手上那本笔记本递给谷蕴真,说:“谷先生不如自己看看?” 谷蕴真便翻开这本厚厚的记账本,前半本全都写得一丝不苟,都是些十分整齐的账目。他一页页地翻过,最后跳到最近几天的账目记录,入眼却全都是不知所云的涂鸦与随笔。有的勉强算浓墨绘成了花,画成了奇形怪状的草叶,还有一些却根本看不懂是什么。 再翻一页,就遍布着是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字迹。那些字有的狂野,有的端正,有的粗放,有的细腻……但内容无一例外,清一色的是谷蕴真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