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框内的第一个人,徐青无疑,隔着八列名字,框外的第一个人,姓顾,名顺。 “卢主书。”顾越的语气平和,听不出一丝情绪,“帮我把这年的名单誊抄一份,只抄顾顺之前,录用红框内的就行,申时结束前,你夹在我案头的簿册里。” 卢澄怔在原地,舌头打结。 “若不是徐员外的那篇《春秋五行交欢大成赋》,顾,顾顺,原来他当时差一名,差一名就能考上了,他不,不就是连考十八次,跳,跳河的那个才子……” 顾越道:“对,刚巧是我那傻爹。” 一日无奇,申时过完,酉时已至。 顾越准点放衙,在按约定拜访徐府之前,先回家中休憩了片刻。季云、谷伯和几个下属都在。换衣之际,屏风后丝绸飘飞的声音“哗哗”地传入几人的耳中。 顾越道:“贾权现在何处?”季云道:“在我府中,与美人美酒相伴,情绪安稳。”顾越应了一声。谷伯接道:“王郎中传过话,已让岐州的长史在参军这块掣肘萧炅,姑且不会妨害严左丞和张阁老的动作,另……”顾越又应了一声。 许、刘两位礼部主事,面面相觑,轮流道:“顾大人,按周郎中的吩咐,我等已去拜会过严左丞、杜老先生,学了支持明年考试的章程……”因分过赃,再加上眼睁睁看着前礼部郎中崔匙卷着袖子在此帮顾越翻修宅院,他们不得不服。 “辛苦诸位。”顾越换好那袭墨蓝的飘逸衣衫,转出屏风,单独留下谷伯,问道,“方才你说,严左丞的内亲外戚几乎清清白白,‘几乎’是什么意思?” “此事,严家也不欲张扬。”谷伯道,“左丞大人前妻,后来嫁给了蔚州刺史王元琰,然而这位王刺史,确实有些显而易见的污痕,若有人从这里下手……” 顾越道:“疏忽不得,这件事季云办不了,得劳烦谷伯亲自跑一趟,防患未然,既然在河北道,我现下就写信给张大使解释情况,让他协助你。”谷伯道是。 安排完这些事情,顾越乘上门口的双辕马车,命往北边两条街的徐府而去。 丹红的夕光,漫过西城墙,照在永兴坊门,百鸟在桂林间鸣叫,悦耳动人。在这个寒门与世族共居的坊里,依然还有推车贩卖胡饼的老汉,和书生们说着当年那位大才子顾顺一步错,步步错的悲剧,却也有人,开始指点状元府的牌匾。 徐青在门口笑意相迎,一袭官袍还没换,声音依然苍劲有力:“徐某的这片桂林,七年成活,七年抽枝,七年开花,一晃二十余年了,总算迎来顾舍人为客。” 作为执掌考功司长达十年的座主,徐青是看着顾越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 哪怕是陷入了河阴那般的困局,此子不缀,亦能避横走纵,将计就计,以弃官之举,安然离开转运司漩涡,博得张九龄的同情,又以新科为一展才华之契机,引来严凌的瞩目,而后,弹劾侍郎萧炅,投其所好,立功正身,一跃而入凤阁。 只是,徐青无论如何没有料到,自己观察了半辈子的这位顾家的恓惶子孙,跌打滚爬而来,坐在石案对面,与自己谈判之时,竟然一个字都没有提过往。 顾越抬起头,把那些从树枝垂下的红绸捋得整整齐齐,扎好,交给徐府的侍者,笑着道:“实不相瞒,顾某也是今晨才得以确认,先父与徐员外是同年。” 徐青道:“这是事实,也是巧合。”顾越道:“不错,顾某不敢误会徐员外。” 往事不谈,只言当下。 顾越的来意,再直接不过,他想劝徐青让步,并公开写信,向考生贾权道歉。这样一来,在公文程序上,他就有充分理由驳斥对整改持反对意见的另两位舍人。 条件则更加无赖,从利益上而言,现吏部侍郎苏晋已有意把官员考功之权从下级官员手中收回,现礼部各级也已做好举办明年科举的准备,眼下,公文一旦通过,那么考功司立刻就会被一拆为二,瓜分得干干净净,没有徐青半点的荤腥。 徐青听完,苦笑道:“顾郎的要求,实在太无道理。”顾越直言不讳,如果徐青主动写这封致歉的信,还能保住官职,如不然,摊上贾权这样光脚不怕穿鞋的,继续告下去,喊下去,徐青不仅要丢官,一辈子的名声兴许都保不住。 毕竟这里是长安,他有的是办法制造舆论和证据,颠倒黑白,他也是为他好。 “好,其间厉害,明白了。”一阵米香飘过,侍女端着温热的清酒而来,摆在了二人面前,徐青打住顾越的热忱,浅笑道,“可,顾郎怎么不想想自己?” 顾越道:“徐员外什么意思?”徐青指了指天空:“顾郎可知,那日在洛阳的北牡丹坊,苏供奉跪在徐某的面前,说了一句什么话?顾郎难道以为,徐某今年通过了季长亭的卷面,真的是看在你先父大人的面子?”顾越掌心一紧。 “‘员外郎,顾郎无家无势,所为无所指,只凭拳拳报国之心,这些话我听过就好,顾郎他得罪不起李阁老。’这就是苏供奉的原话,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徐青念完这段话,举起酒杯,在顾越面前荡了一荡:“据徐某所知,顾郎是识时务之人,如果此时改一改态度,彻底否了严左丞和张阁老的提议,那么徐某还是乐意去和李阁老疏通的,将来,再去外州做刺史历练两三年,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