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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晏榕虽然面上谦和温朗,可手段却比摄政王在位时期还要狠厉。 诸鹤…… 沈慕之晃了晃神,半晌后才躬身行了礼:“谢皇上赏赐。” “你我知交多年,何必如此客套?” 晏榕面上笑意温和,转身在龙椅上坐了下来,对殿下的沈慕之开口道,“慕之也坐吧。深夜前来,不知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孤?” 御书房的书案是由百年的楠木制成,书案后的龙椅上竹藤与金龙交相辉映,端得大气奢华。 三年前,诸鹤也曾坐在这里,一边伸手将厚重的奏疏退给他,一边将脚翘上桌来…… 不能再想了。 沈慕之闭了闭眼,强行将脑中的思绪压了下去。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在晏榕对面缓缓坐了下来,轻声道:“陛下,今日臣来,是因为陛下曾托付臣去查的……关于先帝与摄政王之间的关系……” 似乎觉得此事有些难以清晰说明,沈慕之微微停了几秒。 晏榕才将诸鹤捉回来不久,此刻又得了诸鹤的保证,心里自然生出一股颇有些自负的勇气:“慕之不必忐忑,孤已知晓皇叔与父皇之间并无牵扯。” 沈慕之:“……?” 沈慕之抬了下眼,像是在心里犹豫良久,最后才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东西拿了出来,对晏榕道:“陛下,此事牵扯先帝与摄政王。如今他们二人皆已故去,臣本不想多事,亦不准备将此事告知与您,但是……” 晏榕的自信仿佛中途遇冷,甚至连他的神情都凝固片刻:“如何?” 沈慕之将一本泛黄的诏书放在了晏榕面前,轻声道:“陛下,这本诏书是先帝驾崩前的另一份遗诏。在这份遗诏上,写明了要求摄政王为先帝殉葬,并且……” 放在桌上的白绢因为时间变迁而显得粗糙皲裂,就连上面先帝的字迹都已经不再清晰。 可的的确确是先帝的字迹。 大抵是即将不久于人世,先帝的手书显得潦草而歪曲,甚至其中还有一段被勾画抹去的涂痕。 晏榕一行行向下看去,终于看到最末一行。 几乎是同时,沈慕之涩然的开了口:“先帝遗诏上书……要求离王以,侧皇后的身份……殉葬。” 最后的字眼像是落进深潭中的水。 御书房内只剩下死寂。 晏榕看着面前白绢的目光中渐渐由惊诧变成幽冷,又从幽冷变成了入骨的阴郁。 他伸出手,轻描淡写的合上了面前的丝绢:“沈爱卿说笑了,孤曾见过父皇的遗诏,上面不仅写明了入葬后的诸多事宜,也写清了尊皇叔为摄政王,这断然不可能有假。” 沈慕之似乎并不意外晏榕的举动,他抬起头对晏榕道:“陛下,先帝的第一封遗诏固然不错。但依臣所见,这很可能是先帝在第一封遗诏之后反悔写下的第二封遗诏,因此……” “不会。” 晏榕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打断了沈慕之。 沈慕之皱紧了眉:“陛下,此事……” “沈爱卿,你还不懂吗?孤说没有这件事,自然这封诏书它无论真假,都是不存在的。” 晏榕突然弯唇笑了一下,随即清清楚楚的开口,“皇叔是孤的,不是父皇的。” 御书房内的空气像是顷刻间凝固,又转而透出种极其逼仄的剑拔弩张。 沈慕之再次确定了在诸鹤这个名字上晏榕今后的态度——晏榕或许已经疯了,他不仅要与活人争,他也要与死人去夺。 在漫长的寂静之后。 沈慕之终于妥协的后退了一步,重新道:“陛下就不好奇为何先帝先是赐了摄政王封号,又改口让他殉葬?” 晏榕的眼睛微微一眯。 “臣也很好奇,但这件事实在过去太久,臣先后问遍了宫中的所有人——最后找到了一位先帝乳娘身边的老太监。” 沈慕之手中还拿着一册竹简,那竹简竟比方才的白绢还要老旧几分,像是随手一拽就能将竹简破坏。 大历只在开国的十几年用过竹简,后来为了方便管理,全国上下便统一更换了行文用具。 竹简被沈慕之小心翼翼的在书案上铺开。 那上面并非文书,还是一块拓本模样的图印。 沈慕之道:“那名老太监的曾祖曾经是宫中史部的末位官吏,后来家道中落,臣许了他安享晚年的银钱和一辆马车,他便将这份东西给了臣。” 竹简陈旧而破损,但许是因为在制作时格外精致细腻,上面所拓的碑文竟隐隐约约还能看清几分。 晏榕垂下视线,将碑文的字迹一一扫过。 【大历朝历,玄德元年,帝猎于燕山。遇群狼所狙,偶得一石天降,驱狼而护帝矣。帝奇,上前查看,见石上有字而为碑者。帝感天人之意,遂带石碑回宫,命后人遵循碑文之意也。】 除却简述,竹简下边则原模原样的拓下了石碑的形状和碑文。 碑文很短,只一行。 【有姓诸名鹤者,左眼泪痣,容貌姝丽,性情端良,良配也,当为国后。】 国后。 晏榕将那两个字咬在唇齿之间,反反复复的又念了一遍。 “据那名太监所说,这碑文已随大历开国皇帝一并入了墓葬,只剩这册拓本为历代皇帝所传。” 沈慕之看了看晏榕的面色,继续道,“臣猜测,或许是因为这副拓本,先帝才会迎摄政王入宫。陛下,若是石碑真乃天人之意,摄政王本身就应该是先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