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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越是临近出发日期,赵羡词越是坐立难安。 她本意自然不是利用和秦牧云的婚姻为自己带来什么利益, 但这门婚事却显而易见能为平民身份的赵康带来无限好处。这很难不扭曲了两人的关系, 别人的误解倒也没什么, 关于她的传言那么多, 不差这一条,关键是秦牧云怎么看。 可如今秦牧云一副你若无情我便休的姿态, 还说什么“不如不要开始”——那样的话,让赵小姐辗转反侧,连着好几夜没能睡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在心口, 抚不平按不下。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但如果这样都不终止这门亲事, 显然她和秦牧云的这桩婚姻就要完全变了味道。 赵羡词十分苦恼。她自是无比珍视这个人,就算不能相守到老, 也不愿意因此与秦小姐心生隔阂,她从没有像在意秦牧云那样在意过别人。 可秦大人威严当前, 赵羡词几次三番都没敢去说。 直到出发前夜。 秦牧云不是在自己房间里看书,就是与莫晓星一起习武,赵羡词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上前。就只好将想说的三两句话写在纸上, 托福莘抽空交给她。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福莘早已默认赵康是她家姑爷,这两日觉出两人不对劲,也有心帮一把,于是郑重应下, 只等秦牧云习武罢沐浴完交给她。 而赵羡词,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去找秦大人。 她想,此时已经别无他法了。要想护住秦牧云的名声,也让秦大人不会因此逼她成亲,那就只能将实情告知了。 原本就打算大不了和盘托出,虽然一直心存侥幸,可终究还是有这一天。赵羡词想,与其用无数个谎言去圆这个谎,不如说实话,请求秦大人原谅。 左右现在福隆楼已经正式开张,就算受到冲击也不至于因此倒闭。何况这段日子以来寥寥几次的接触,赵羡词觉得,秦大人能如此纵容秦牧云行事,必定不是个迂腐之人,若是诚心恳求他为自己保密,未尝没有机会。 然而此事,终究风险太大,稍有不慎,又是一场足以在南省掀起热浪的谈资,到如今许多心血也可能付诸东流。只盼着,秦大人能够宽宏大量,无论如何不要将此事告知赵家才好。 可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总归令人不安。赵羡词心内惴惴,唯恐赵家知道。 只有赵家,赵麒年和她母亲,一声令下,就能名正言顺甚至动用官府力量,轻而易举将她关在家里。 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欲|望,不再出格,乖乖等着嫁人,等着相夫教子——这就是人们对女子大加褒赞的家教,官绅家女儿的教养就是让女子三从四德,柔顺服从,摒弃姑娘们身为一个人的所有正常诉求,只有这样的女子才会得到世人的称赞,说一个女子家教严格几乎就是对这个女子的最好褒奖了,而无数女子也盼着做一个家教好守规矩的好姑娘,就像上辈子的赵羡词一样。 可现在,赵羡词只要想到上辈子那样的生活,就觉得喘不过气。 也许,上辈子在周府时,她无意识地靠近秦牧云,愿意和秦牧云亲近,大概就是因为秦牧云骨子里的不服从。秦小姐不怕得罪人,虽然守规矩却不迂腐,不逼迫他人。 不像周雪津,一边坐享男人的特权,一边辱骂着这些特权带给他的束缚,一边叫嚣一边服从,却从不反抗还任性调戏身边的姑娘,简直令人厌恶。 奈何世道如此,身为女子,就是原罪。 赵羡词知道自己不是有孤勇之人,甚至还颇为胆小谨慎,所以对于暴露身份这件事抱有很大恐惧。毕竟没有哪家高门大户的姑娘能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此事一旦爆出,自己会面临何种责难,还未可知。 毕竟,不止男人对女人如此要求,更有无数女人也这样严苛的逼迫着女人,比如她的母亲季馥兰,甚至那些七嘴八舌的辱骂声,无不为此而生。 以一人之力抵抗世俗,说出来只是一句话,真做起来,是有挫骨扬灰之痛的。 赵羡词长叹一声,恨自己为何没能生做男儿身,不过是想靠自己谋生而已,却要无数个谎言打底。可她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怕再多想一秒,自己就要落荒而逃。 于是在秦大人下榻的驿馆等着,一杯接一杯的饮茶,只望能平复下去拔腿想跑的冲动。 秦知寒虽然明日就要启程,此刻却都还在街上为夫人买东西。因念着夫人身体不便出行,秦知寒每每去外地,总要为夫人搜罗许多当地特产奇物以供赏玩。跟着他的人都知道秦大人爱妻如此,每每总是出来一个人,回去带一堆,此刻恨不能把南省搬到周乐清面前才好。 若非宠爱如此之盛,也不能养出秦牧云这样的姑娘。 下属来报,说赵康在驿馆等着时,秦知寒也没大在意,不耐烦道,“他来做什么?和离书我不是都给云儿了?” 这几日,秦大人差点没被秦牧云烦死。 因不知道莫晓星的缘故,秦知寒便以为是赵羡词说的,因此颇为恨铁不成钢。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告诉秦牧云和离书的事,赵康倒好,转头就跟秦牧云讲了。 简直活脱脱一个妻奴!秦知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觉得他一个大男人,什么都听秦牧云的,也太没骨气了点。但一想到秦牧云那样子,又知道赵康八成是缠不过她。因自己和夫人恩爱,所以女儿对夫妻相处之道的看法也与寻常人不同,什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在秦小姐的脑子里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