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官家欣然允诺。 于是赵祐便时常在郭家出入,练得一手好身手。 他小时候不明白,长大后却渐渐明白当日母亲葬礼上舅舅和父亲的所作所为。 倘若不是娘亲的死有什么蹊跷,为何官家要在当时给自己急着加封太子? 舅舅毕竟是臣子,难道还能当场反了不成?何况他心疼妹子,贸然进京已经犯了历朝皇帝的逆鳞。 舅舅可以什么都不要为meimei讨还公道,可郭家上下几百口人总不能也跟着陪葬。 是以他提出了要叫兵权上交,以此换取赵祐的太子之位。 可他从来没有对赵祐提过这些恩怨,只对他严厉,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又督促他文武兼修,好好儿跟着太傅学本事。 赵祐长大后就越发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他翻了许多医术,又找了不少民间的老医生打听,厥心痛这病症的确是毫无征兆,可发病者多是体胖之人,或是年迈老者,娘还年轻,不过二十多岁,又生得苗条,郭家又是行伍之家,女儿家总比别人家硬朗,没有一条符合。 是以他才开始在有了自己势力之后慢慢查访起了此事。 可当年仁明殿那些旧人居然一个都不见了。 这不正说明刘氏有问题么? 赵祐的拳头慢慢攥了起来。 窗外天光渐渐暗了下来,大团大团泼墨一般的乌云渐渐聚集在半空中,低垂的云脚渐渐要接近大地,天□□雨。 司天监里隔壁小巷子的苏宅东梢间里,一个头发尽白的老头子一手举着酒盅,忧心忡忡的望着天空。屋外廊下侍立着的小厮和使女们一脸崇拜。 苏颂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他从前和外人一样对爹很是崇拜,可自打他进了学,七岁后正式拜了师,就对爹的那一套很是怀疑了。 譬如说吧,京中人都说苏大师须发尽白,看上去就一派仙风道骨。可他私底下知道爹每十五日就要下人去北邙山采摘一种草药。 北邙山的属官曾经由苏白泽卜算过前途,因为算的准因而对爹推崇备至。因此每次都殷勤的事先备好那种草药,有时候来汴京还会亲自送过来,还问过爹是不是要拿此药炼丹,爹总是讳莫如深的“嗯”一声。 只有苏颂知道,那草药是爹拿来染头发的! 他有一次调皮躲在后院房梁上,谁知道就亲眼目睹了爹一个人关上门,将那草药和一些别的矿石混合,卸下发簪,隐约可见乌黑的发根,他将那混合物抹在自己的头发上,边抹还边嘀咕着:“这头发长得忒快!须得染勤些!” 苏颂惊得差点从房梁上掉下来! 后来又有一次爹喝多了,絮絮叨叨坐在前院里说为何给北邙山的属官算卦算得那么准,他举着手里的酒葫芦,嘿嘿笑着:“老儿正好在户部起卦,随手看那桌上放着他的任免函,记住了名姓,第二天便装作不经意遇上他,抓住他讲了一通。” 想起当年的得意,他得意地痛饮一口,吧唧吧唧嘴,苏颂气得肺疼:“爹!这岂是君子所为!” 苏白泽不以为然的大着舌头:“你这小儿,懂屁!咱家现在住的宅子可是赁来的,汴京城里宅子这么贵,以后你成婚没有一套宅子,谁家小娘子愿意嫁过来?!!” 说着便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优哉游哉往屋顶上去观星。 苏颂气得直摇头,可还得跟上去亲自服侍着。他怕爹真失足从屋顶跌下来。 不过爹的这一番算命起卦的本事很是得汴京市民的心,这不,苏颂如今才十岁,苏家就已经在汴京置办了一所大宅子,居然就在寸土寸金的司天监旁边。 此时苏白泽举着酒盅,忧心忡忡念叨着“客星晨出西方,守天关,色赤白1,天有大变。天有大变啊!” 苏颂从小到大每月都要听父亲念叨一次天文星象,反正不是洪水就是旱灾,他早就习以为常,可是今天还是忍不住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将酒盅从苏白泽手里夺过来:“爹!您镇日里装神弄鬼也就罢了!可此刻外头在下雨!您告诉我您怎么看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苏颂:我爹神棍第一人。 苏白泽:没良心的,你知道汴京房价多贵吗? 备注1:天关客星是宋朝宋仁宗时真实发生的一次天文现象,记录了蟹状星云的超新星迸发。不过本书提前了。 今天来大姨妈了,所以没做饭,喝了人参鸡汤,知道做法所以写一下: 鸡洗干净,里面塞糯米、红枣、栗子、和人参须,然后加人参枝和鸡同煮 可以小火慢炖,懒得话就电饭煲。 渐渐就闻到一股人参的香味掺杂着鸡汤的香气。 开锅后配泡菜萝卜和辣粉扮豆芽,最好还有酸甜口的腌萝卜丝或者腌生姜丝 加一块鸡rou 糯米,再就着酸甜萝卜丝,满足! 再吸入人参鸡汤 疯狂大补!!! 第21章 大郎 外头女使禀告:“大郎来了。” 她话音刚落,珠帘一掀,一个少年郎急急走进来:“娘!meimei!” 来人是明家大郎明宣远。他身着玉色天鹿纹直裰,头束同色和田玉冠,站在地上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月奴上次见哥哥还是前世的四年前,她送哥哥去关西道上任,后又听明月姝说哥哥的死讯。如今见哥哥又是少年模样,月奴的泪水顿时模糊了视野。 “快别哭!快别哭!”明宣远急得找帕子,偏偏手头没有,他情急之下将袖子角拽起来就要给meimei拭泪。 “莫得胡闹。”母亲笑吟吟走过来,拿起手中的帕子往女儿脸上轻轻擦拭,“你今日休沐,怎的才回来?” 说起这个大郎就有些不好意思,他摸摸后脑勺:“我本来回家,可家里仆人说你们去了玉津园,我便又去玉津园等你们,结果走岔了道……” 月奴忍不住“噗嗤”一笑,她这个哥哥什么都好,允文允武,就是有个不认道的毛病。 母亲嗔怪的看了女儿一眼,意思让她不要取笑哥哥,自己却笑着说:“你还说要燕然勒功,没得见哪个大将军在自己家门口都能迷了道。” 明宣远吐吐舌头:“大将军手底下又有向导、又有斥候,哪里就怕迷道?”说着就探头去看炕桌上的八宝攒盒,“娘,又有什么好吃的?” 看着他生生岔开话题以遮掩自己的窘态,月奴感慨万分,谁知道此时还一副少年态的儿郎十年后就能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 母亲也知道儿子的伎俩,故意笑着说:“你meimei从陇右道来,你倒先惦记着吃。” 明宣远笑眯眯从攒盒里挑出一枚杏仁酥,递给月奴:“我这不是先给meimei拿好吃的嘛。”接着盘腿上了炕,自己也拿出一枚杏仁酥,托在手里却不吃,絮絮叨叨问月奴来路的见闻、舅家的情形和来汴京后的情形。 月奴想起这个哥哥前世跟舅舅家的周怡然成了婚,此时两人却还未见过彼此,因而就捡重点讲怡然jiejie的事情:她们怎么在芨芨草原野上骑马、又怎么由大舅舅带着去猎羚羊、在河间谷地里划船、身上绑着绳子爬上高高的石头山去瞧石窟。 没想到明宣远先撇撇嘴:“不过是骑马,有什么了不起,回头我带你去京郊娘的庄子上去挑马匹。”似乎很愤愤于自己的妹子反而跟外人亲近。 月奴从未见过哥哥这个样子,她想:哼,回头等你跟嫂嫂订婚后我再拿这一遭取笑你。想到这里,笑意就再也遮掩不住的从她眼角、眉梢溢出来。 怀宁郡主见一对儿女相谈甚好,心里也格外满意,却听得儿子问:“娘,你怎么和meimei回了舅舅家,为何不回家?爹呢?” 怀宁郡主和明月奴同时对视一眼。 明宣远觉察到不对,将手中的点心放回攒盒,又问了一遍:“娘?” 迟早要让儿子知道,怀宁郡主吸了一口气,就将来龙去脉告诉他。 明月奴关切的看着哥哥,就见哥哥脸上相继出现错愕、不敢置信、惊讶等神情,要好一会儿才缓缓说出:“爹?害你?” 怀宁郡主严肃的点点头。 明宣远却又问了一遍:“爹?害你?” 月奴叹口气,走到他身边,板着脸说:“爹的所作所为已经多方验证,你若是这时候要站在爹那一边,那我送你出去。” 明宣远这才会回过神来,他抹了一把脸,垂着头看地:“可,爹是端方君子,怎么……” 月奴摇摇头,这对哥哥来说太难了,前世里哥哥不知道真相,只以为爹偏疼幼子,可却自我开解,活得阳光又开朗,是个一开口就忍不住吸引别人来跟他搭话的性子。 这样的性子在他进入军中历练后帮了他不少大忙,可这一世,被他知道了真相,倘若引得他性情大变怎么办? 对一个还年幼的男孩子,父亲很重要,更何况是明殊这般白手起家的少年才子?自幼哥哥就对父亲存在天生的濡慕感,便是他更喜欢舞刀弄枪,也逼着自己在案前苦读,以求自己也能考个功名。 月奴忽然有些害怕,若是自己潜移默化的改变了前生的轨迹,害得哥哥走上的道路不如前世怎么办? 她心里一阵发慌,叫了声:“哥哥!” 明宣远抬起头,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郎,可眼中多了些沉重,他努力咧起嘴角,挤出一丝微笑:“我无事。” 又问母亲:“娘,您可伤到哪里?” 怀宁郡主摇摇头:“不碍事。”说着走到明宣远跟前,摸了摸他的头,怜惜的盯着一对儿女,“不知为着何故你们爹做出这等事,但也许是刘后胁迫,也许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为着保命必要和离,可你们做子女的,还应当对父亲恭敬,不应当起了怨愤之心。” 月奴知道母亲是怕儿女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扰乱了心性,反而被世人指责为不孝不悌之人。倘若不是为了担心不明真相的他们惨遭刘后毒手,只怕母亲会将这件事隐瞒不告知哥哥。 明宣远也不是傻子,他转瞬之间也想到了缘由,眼睛明亮,对这母亲郑重点了点头:“娘,我省得。” 儿女懂事,怀宁郡主也颇为欣慰 ,她继续说:“我和离后住在郡主府,你们只怕要跟着你爹或是赁房住或是回明家老宅,大郎还好些,总归在国子监读书,闲了要去殿前司陆虞候跟前练拳脚功夫,明家困不住他;可月奴就难了,女儿家绕不开后宅几寸天地,只怕今后难呢。” 这是她实实在在的担忧:那个外室进门后必然要磋磨前头的儿女,明殊又记恨自己不假阻止,只怕女儿要被生生磋磨死。她犹犹豫豫道:“要不……” 猜到母亲在犹豫是否和离,月奴摇摇头:“娘莫要担心,我自己应付的来。”她可不想母亲因为担心自己而深陷困境。 明宣远却道:“娘,我有个好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做了湖南菜:辣椒炒rou 虽然大姨妈期间有点作死 所以把辣椒的籽都剥了,这样不是很辣 炒垃圾的时候大火,加盐,让辣椒炒出下饭感。 很费米饭的一道家常菜。rourou肥瘦相间,诱人的油脂浸入了辣椒,有些辣,又有些肥肥的口感,还有些咸,正好适合没胃口又大量出汗的夏天。 第22章 补课 就听明宣远说:“卢家女学1素来闻名,何不将meimei送进女学?如此一来meimei倒有一半时间在女学里,晚上下学才归家,便是有人存心刁难也不好在外人跟前落下痕迹。” 范阳卢氏是从汉时就显赫的家族,家族里为官为宰不在少数,先后有22人出任宰相,仅在李唐一朝就出过8位宰相,刺史、尚书之类更是数不胜数。 本朝开国时卢家书院从范阳迁至汴京,也随之开设女学 ,他家的女学素来在京中闻名,除了卢家子女之外,也招收外来学生,但大都是少来就有文名的才女或是鸿儒大家的女儿。 怀宁郡主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女儿进了女学,结交些京中贵门的手帕交,到时候便是外室想作妖,也要顾及被别人知道,当即她道:“大郎这主意正哩,须得让你进卢氏女学!” 前世里石姨娘一心想把明月姝送进卢氏女学,可要等到明殊升为宰相后才将明月姝送进去,由此可见那卢氏女学有多难进。 月奴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可卢氏女学怎么可能让她进去呢?她虽然有个郡主的娘,可汴京城里那个瓦砾砸下来不是砸中个皇亲贵胄? 但见母亲和哥哥都兴致勃勃,当下也不好打消他们的豪情,只含糊说道:“那好罢。” 母亲来了兴致,上下打量月奴:“你还得在家里多养养。汴京城里小娘子尚白,你这样子去上学,可要被说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