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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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终南急吼吼的杀去了大殿,看见自己师父林千正言辞恳切的握着面前一个小男孩的手,关切的询问他: “狄生啊,冷不冷,饿不饿,冻不冻,要不要吃饭。来到这里就不要怕,就跟自己家一样,想睡哪间房,就睡哪间房。不要拘束,这里的哥哥jiejie们都是很和气的,一定会好好对你。师父也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喔,不要害怕。” 说完,生怕不够和蔼可亲,还努力嘴角向上,做了一个没人想看第二遍的亲切微笑。 名唤风狄生的小男孩本身还算情绪稳定,但一看见林千师父说完这番话的表情,不禁身体发抖,硬打了一个哆嗦。 贺终南冲上前去,将师父拉到一边,小声询道: “师父,这又是你从哪儿捡来的小屁孩啊?我可告诉你,咱们浮云现在可是经费紧张,这几年收徒情况都没有以前好了,你要是再随便捡不能收钱的人回来增加负担,咱们可真要入不敷出了。” 林千不屑一顾的看了她一眼,摇头晃脑道: “得得得,看你这财迷的小模样。咱们浮云那是名门正派,求得是做人的境界,飞升的希望,一向视钱财如粪土。这行善积德,广济恩泽,本来就是修仙求道之人分内之事。我路遇这小公子,看他眉宇精神,气度不凡,却不知为何流落与此,怕他被jian人所拐,这才出手相救,接济他上咱们山上来住一段日子。” “你着什么急,他现在未正式拜入我浮云门下,又不是我收的徒弟,权当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师父我养了你十来年,就因为你管着家,我现在连请个人上山来做客的权力都没有了?” 贺终南一看师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再说什么,况且这小子现在还未拜师,名义上连她的师弟都算不上,她也不好出手再管闲事,名不正言不顺。 只得心中暗想:也罢了。自家师父就这么个德性,看见个小猫小狗都忍不住要发扬爱心,更别提流落民间的富家小公子了,难道自己不知吗?既然他要许人进,那就许人进吧。 贺终南只得表态说道: “师父教训的是,是徒儿考虑的不周到,没有体恤师父的这一片救世救民之心,徒儿知错了。” 林千的神色方才舒缓了一些,他和气的说道:“这才对嘛。你看看你,都吓着人家呢。” 他又向那小男孩挥了挥手,说道:“狄生,不要害怕,你走上前来,见一见。这是我大徒弟,长你三岁。你叫她一声贺jiejie,她必然欢喜你的。” 那小孩子踌躇了一下,磨磨蹭蹭的来到了贺终南面前。 贺终南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面貌,竟有些看呆了。 世间竟有如此好看的小孩子,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寻常人一比,都被衬的落了下风。他明眸皓齿,肤白如净,脸似瓜子,两只眉毛长的恰到好处,嘴角天然勾起一丝弧度,虽身形还未完全长成,可也是体态修长,走起路来,步履生辉,正是翩翩公子美人郎的做派。 “好好看的小公子”,贺终南发自肺腑的由衷感叹道。 她自问不算没有见识,也是见过世间美貌少年郎的人。当年求仙台大会,师父曾带她前去参加,各门派云集,为撑门面挑的都是各自门下的俊俏少年郎,看的人目不暇接。况且修仙之人重视辟谷,吃的本就清淡,所以,那一日求仙台的众仙家少年身姿轻盈灵动,比同等样貌的凡人更要美上几分。 可是,即便是那日求仙台上风姿清灵的仙家少年们,也比不上今日这少年的十分之一。 他仿佛天生自带磁场,五官面孔都生的毫无死角,无论从哪个角度望过去都这般的赏心悦目,一颦一笑还带着些许羞怯之感,看的贺终南母性大发,心都要化了,恨不得把他抱在怀里揉一揉抱一抱,再送一把栗子糖。 她忍不住心想:世间上怎会有如此绝尘的小人儿。 这位小公子对着林千和贺终南做了个行谢的大揖,细声细语的说道: “多谢林掌门,贺jiejie和浮云派一众上下收留。小子家中突遭变故,因受贼人所害,满门俱灭,唯有一老仆忠心护主,拼死保我以周全,方才临危逃脱。只是这老仆本就受了伤,我主仆二人流落浮云镇之时,他命已垂危,我年纪尚幼,又无家财傍身,手足无措。幸此时得老天垂怜,遇上林掌门一行,林掌门不仅为我家老仆善后,处理好了身后事,还答应带我上山,再做打算。” “如此大恩大德,济人危困之举,小生没齿难忘,请受我一拜。” 言毕,双膝跪下,对殿上众人行了三个跪拜大礼。 他举止轻柔,言语得体,虽流落民间却看不出一丝慌乱。 林千内心也不禁感叹:果然是世家公子出身,如此有风范。 贺终南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觉得以后这个公子若被师父收入门下了,自己估计就得卷铺盖滚蛋了。对比之下,自己这个大师姐真的太磕碜太拿不出手了。 这位涵养温柔的美人小公子,就在大家的交口称赞中住下了。 可不出三日,便搅得浮云派上下大乱。 小公子吃的倒还好弄,吃的本就不多。不过对这穿衣打扮,个人卫生极其讲究,每日必要沐浴更衣一番。如今还未盛夏,天气尚冷,浮云派上下还没有每天沐浴的传统,如今为了这位公子,每天劈柴烧水,足足增加了好几倍工作量,几乎累的死人,害的热水房的三叔天天都要跳脚骂人。 再者,这位公子虽然已经不再是锦衣玉食的少爷身份了,可行为做派改不过来,一时半刻还是需要人伺候的。林千没法子,只能拨了门下两个年纪较轻的小徒弟前去侍奉,可都不到两日,都哭哭啼啼的回来了,打死也不要再待在这位美人公子的房里。 据说,这公子,白天看着温柔和气、善解人意,可一到晚上就有做噩梦的习惯,梦中还不停的高声叫唤,声嘶力竭的大哭大喊,一整夜都是鬼哭狼嚎的动静,吓的同屋之人根本睡不了。 最后,实在找不到人伺候了,林千只能对贺终南说道, “终南,要不然,你去看一眼吧。” 贺终南是全门派上下最凶最恶脾气最臭的一个人。 要是连她也搞不定,林千估计只能找个藤椅安送美人公子下山另觅他处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贺终南去了这位小公子的房里伺候,睡觉鬼夜哭这个问题倒是迎刃而解了。这小公子自此半夜都睡得极为安稳,再也没出过类似发噩梦的情况。浮云派上下皆说是贺终南自带三分杀气,连发噩梦的恶鬼都吓跑了,不敢近小公子的身。 可是这做梦的问题解决了,每日非要用热水沐浴洗澡的事儿却难住了她。 贺终南费劲百般唇舌,努力劝服美人公子改变生活习惯,不要这么矫情,与全派上下保持同等的洗澡节奏就可以了。 可是小公子宁死不屈,表示就这一点,坚决不可退让。 这一日,二人又因为这事儿吵了起来。 贺终南眼见对方冥顽不灵,又心疼这个月的用水量节节攀升,怒从心上,直接喝道: “这位公子,你现在既然已经入了我浮云派上居住,客随主便,能不能将就一下我们的规矩,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每日都要洗澡更衣这个问题,我们热水房要为你多挑上几担水,多费上几捆柴,多浪费多少人工。我浮云派的小弟子还有几个与你年纪差不多的,你这样带头下去,他们有样学样,也实在有违我派规矩,我们徒弟不好带啊。” 风狄生这位美人小公子,每日被贺终南的愤怒咆哮刺激的快伤了耳膜,烦的不胜其烦,今天终于对此有了反应, “此事,我之前与掌门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他说全由我做主,随我心意。为何贺jiejie对此事如此纠结,念念不忘呢。况且贵派的小徒弟若是因为我洗个热水澡就要有样学样不好带,那我下次打个喷嚏是不是也会扰了他们清修。这定力如此松散缘由不在我身上,自己的原因恐怕怪不得别人吧。” 贺终南这几日天天看他有些看腻味了,没有初相见时那般心猿意动,再加上一见到公子崭新干净的花容月貌就会下意识的心疼昨晚又浪费了多少热水,愈发觉得这美貌实在是太不实用,甚至觉得面目可憎了起来。于是对他言语不似初相见那般和善。 她跳起脚来,反唇相讥道, “我们自然是定力不够,不过比起公子你都家破人亡了还硬要摆什么富家公子的派头,还是实在的多。” 风狄生闻听她此言,被她揭了疮疤,心似针扎一般,面上却还挺的住,他咬牙说道: “想不到啊,贺jiejie这般神仙一样的人物,开口闭口却如山野村妇一样泼辣直爽,真是人不可貌相。” 贺终南知道他是讽刺自己村野妇人,粗俗不堪,心想,今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她不慌不忙,继续怼道: “是,你说的不错,我被我师父捡回来之前,就是山下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儿。要不是因为机缘造化,被师父捡上山来,开了这一半仙姿,走了这修仙问道之路。我现在也只能成为你口中所说的那村野妇人。” “不过,我一介女流,贫苦布衣,也知道做人不能眼高于顶,华而不实。你知道为何我年纪不大,却可以做这浮云派的大师姐吗?就因为我有这一身本领可以服众,至少在这浮云山上,除了师父,还没有人打得赢我。我知道他们背后叫我什么,可是我不在乎。因为至少没有人敢当面叫。这,就是实力。” “我知道,你是富家出身,相貌又好。有这两点当然自小被人一身荣宠着长大。可是,你想想看,你的家现在已经败了,你的家人俱已不在,你这头衔已经没有用了,家世良好这第一条已派不上用场。好,你权且还有相貌好这二条,我也知你容貌甚好,可是当此乱世,仅凭容貌就能自立吗?你身无长物,难道凭借容貌姣好就能自保?” “所以,你扪心自问,你以往风风光光是不是皆靠着这两条,可惜,往日不可回,现在这两条都不能保你周全,若你不为自己着想,趁年轻再学上些其他的本事,护身的法子,安身立命的根本。那么,你将来如何立于此世间。一个人,连靠自己好好活在这世上都做不到,又谈何其他?” 贺终南也是激动气结,一口气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话。 风狄生听完怔了半晌,才呆呆的回应道: “是,jiejie才是聪明人,看的通透。我本就一无所长,如今家遭横祸,却也没有半分力气,为我家重振声威。当此乱世,若没人收留,连好好活下去都做不到。我都如此山穷水尽之境地,居然还要摆这往日的派头,非要做那骨子里的世家公子,非要摆这假清高的架子?我,真是没用,我就是那无用之人!” 说完,悲从心起,以袖拂面,大哭不止。 贺终南一看自己三言两语说中他的要害,勾的他心中大恸,怜惜他终究不过是个孩子,离了家人初入世间,有些耿直心性也是正常。顿时也恼起自己不知轻重,为何非要跟个少年计较,只得好言安慰道: “别哭了,我刚才的话,也是重了些。你无须妄自菲薄,如今上了浮云山,也算是与仙家有缘,如果真有心习道修法,也可入我浮云门下,习我派之法。他日必有所长,安身立命还是没问题的。” 风狄生抬头,泪眼婆娑的望向她,一张委屈的小脸煞是可怜, “可是,我从小从未习得修仙之术,未知仙资够不够。” 贺终南本就是个口硬心软之人,如今见他这幅柔柔弱弱的小可怜样儿,慈悲心大发,早把那些厌烦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轻轻一笑,和蔼说道: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派收徒向来容易,这十里八乡的,就算只拿着一只老母鸡来拜师学艺的,师父都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何况还是你这么聪明机灵的少年郎,绝对没问题的。只不过,这进门容易出门难,我派虽然门槛低,但是入门之后尤为注重个人修炼,能不能出师就全靠你自己了。” 风狄生激动的迎上前来,脚步踉跄的握住贺终南的手, “这么说来,贺jiejie是答应帮我入派了。如此大恩大德,我该如何答谢才是。” 贺终南被这小子握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脸微微发红,心想:幸亏你年纪小,要是再大一点还敢对师姐如此动手动脚,看我不断你的腿。 虽然心中嘀咕,眼神却还是颇有侠义风范的看向风狄生, “这个入不入得我门,我还得正式禀告师父,要他老人家拿个主意。不过,应该是没问题的。” 她生怕风狄生不高兴,顿了顿又拍着胸脯保证道: “你放心吧,贺jiejie向你保证,一定让师父收你为徒,绝不食言。” 风狄生微微一笑,一脸灿烂,仿佛百花盛开。 贺终南心里怔了一怔,心里升起了一片五彩烟花,霹雳啪啦,炸的一阵啪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