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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着玻璃睡着的侧脸看上去像是素烧的胚,苍白的,像在玻璃鱼缸里,均匀地吐纳出细微可察的呼吸声。 阮衿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个巴掌大的本子来,垫在方向盘上打开,“李隅”,A国的S大,过去他在官网上试图搜索李隅的一些零碎消息,艰难得就像沙里淘金,他只知道李隅获过奖学金,还得过一次大型的帆船比赛银牌。 那些为数不多的,不露笑容的合照,有的只是露出半个肩膀,因为实在太过珍贵,被他截下来存成电子档,或打印出来粘在本子里。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不觉得荒谬,只觉得还挺悲凉的,他对他们不能再遇这件事从来坚信不疑。 而现在这个名字,“李隅”,他再次出现了,就像一颗恒星,旁边已经绕着“宋邵”和“白疏桐”这两颗行星,这次阮衿垫在方向盘上再落笔,多加上一个“陈茹”。 对,裴志军也算吗?应该也是,于是他也写上了裴志军的名字。 估计还有更多层出不穷,真真假假的。 阮衿知道李隅过去很不屑于玩那些滥情的把戏,但现在大不一样了。真的如Tiffany所说的,他送出礼物,他态度暧昧不明,他换取一切他想要拿到的。 那么现在看来,自己反倒是最最无用的那一个合作对象。那次易感期的时候,他的信息素还算有用。可现在继续合作,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派上什么用场。 正这么想着,他手中的笔滚到了地上。 弯下腰捡起的时候,阮衿看到了刹车踏板下角落的缝隙里有一块小小的,发亮的玻璃。 他伸手去碰,感到有些扎手,只能小心翼翼地取出来,这是那种状似保龄球的安瓿瓶上面的细颈玻璃,下端带着破裂开时锋利不规则的毛刺,应该是在用手指弹开的时候不慎飞出去的。 这是装抑制剂的药剂瓶吗?李隅在车里也备过抑制剂的吗? 他还在疑惑着,并且心中涌起一股非常奇怪的预感。他的本子又从方向盘上滚到副驾驶下,他一边忙着不发出声音给捡起来,手撑在车前,虽然动作轻到没发出声音,可是手掌撞上去的感觉很奇怪。 他在轻轻敲了一下,那里面是空的,应该有一个隔层。 阮衿保持着蹲下/身的姿势,心脏开始禁不住狂跳,屏住呼吸,寻找着边缘不明显的缝隙,用指甲给一点点打开了——那里面搁着一个盒子,还剩下最后两支安瓿瓶。 他拿起了一支仔细端详了一下,如果是抑制剂的话,上面应该一板一眼地印着深蓝色的“腺体抑制注射液”之类的字样才对,可这上面空空如也,甚至连生产日期都没有。 它显然不是抑制剂,阮衿把东西悄悄地放回去了,更加确定了心中某个想法。 他重新滑回了位置上,后背靠拢在皮质的座椅上,感觉出了一层冷汗。如果李胜南对他有防备的话,又怎么会觉得头痛呢,他早该想到,这药是李隅下的……那枚玻璃残片被他用纸巾层层包裹了起来,塞进口袋里。 后视镜里的李隅仍然静静地睡着,他像是一枚躺在流动溪水之下的静止的白色鹅卵石。好像是换了一个姿势?他刚刚是这样用手撑着下颌的吗? 既然他现在闭着眼睛,那么暂且不管是真的睡着还是假的吧。 在天色逐渐转暗之后,阮衿重新启动了车,车后座上睡了约莫有两小时的李隅也逐渐苏醒过来。 Scadiaca完全不像那些酒吧一条街之类的地方,阮衿知道附近不会有那种临时的停车场,这里四面都是高级住宅楼,还有郁郁葱葱高大的吸音植物,这一片绝对的寂静在向来喧嚣嘈杂的塘市中实在金贵,因此价格昂贵。 雕花的黑漆铁门为李隅的车徐徐敞开了,阮衿看到了庭正中有一只猫头鹰的雕像。 他把车停在门口,李隅从车上下去了。 阮衿有点犹豫,他想问李隅“我能不能去?”后来猛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他能产生这种想法实乃勇气可嘉。 不会有比那更尴尬的场面,不,甚至可以说是扫兴。如果李隅带着他进去,这一群人的整个愉快夜晚会直接被毁掉的。 李隅原本走了,却又折回来了敲车窗,他说,“你把车开回去……” 恰巧阮衿也把车窗降下来,刚好说:“那我待会儿接你回去。” 各自沉默了一会儿。 李隅说:“我没有那种爱折腾人的癖好。”而且他有花钱雇来的司机。 那你就当我想被你折腾吧……我真的非常想……阮衿苦笑了一下,手扶在窗户边缘上,他还是固执地说:“如果你晚点要回去的话,你打给我电话,我来接你,好吗?” 阮衿说话的语气总是那种客气中带了些祈求的味道,总是说,好吗?可以吗?显得脾气很好,被拒绝也没关系的样子。可对面但凡是有些教养的人,都不会直接拒绝掉。 更何况李隅这样的人呢? 他觉得自己其实还挺无耻的,就这么仰着脸,眼睛看窗外那个人。 “随便你吧。”李隅刚睡醒之后松弛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喑哑,他转身上了台阶。 阮衿则扭头把车转头开往了会所自带的地下车库停着,他在车里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握着钥匙乘电梯上楼去了。 那里面很大,大理石的地板反射着亮堂堂的光,还有些好闻的香氛味道,门口穿着整齐套装的保安拦住了他,疑惑着打量他,“先生,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