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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日式房间没有任何窗户,全然逼仄封闭的原木盒子,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泛着天然木头的香气,就算不开灯好像也晕染着一种类浅金色的圣光。 美则美矣,雅也雅极,但这光泽依旧灼伤眼睛。没人喜欢长久地待在这种情趣房间里,但总会慢慢适应。 阮衿规规整整地躺久了,脑子也终于想累了。他换了一个侧身姿势,眼睛正对着那个障子门上的艺伎。 纤纤右手轻托下颌,五指如兰花绽瓣,向前自然舒展。从发顶到嘴唇的弧度像经由水流长时间冲击打磨过,无不流畅圆润,营造出一种又懒又媚的姿态。 阮衿看着看着就有点庄周梦蝶了,实在分不清了自己在画内还是画外,亦或是完全在照镜子。 他觉得自己的面容在逐渐和这个艺伎重合。 这想法过于惊悚,他像烙煎饼一样再度翻身过来,眼睛忽然蹭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他不清楚是什么,只是本能性地向后躲避,正瞅见一对深蓝色的眼瞳。 眼线清晰纤长,阳光下如纯粹无杂质的宝石一样,非常漂亮的猫眼睛。不知道是因为采光好,还是因为对他保持攻击性,瞳孔缩成细短的一道竖线。 直到被那粉色的鼻尖试探着蹭了一下额头,他才如梦初醒,伸手摸到猫柔软的后颈上,然后才直起腰坐起身来。 哪来的一只布偶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到屋子里来的。 一身昂贵干净的长毛,蓬松发亮,夺目吸睛,看来被主人养得非常好。耳朵上支棱起的浅灰色看起来尤其柔软些,他禁不住伸手摸了摸,那猫在他手掌下显得温驯可亲,娇软地冲他“喵”了一声,舒适的呼噜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嘿,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主人在外面?”阮衿沿着它的自脖颈一直搔尾巴尖,顾自问了话,但猫被他弄得很舒适,仰着下巴眯眼睛,不予回应。 当然,回应猫言猫语他显然也是听不懂的。 他把这只乖巧得像真布偶的布偶猫揽在臂中,赤脚往外走,障子门只留着一道几厘米的缝隙。这么胖大沉重的一只猫,可能真的是流体做的,无知无觉就沿缝偷摸钻进来了。 李胜南不喜欢任何动物,显然不会是他的,而且阮衿昨天回家才得知李胜南这周在外地,暂时是不会回来的。 帮佣厨娘之类的人也没有听说过有养猫,是来客人了?还是说…… “撒泼……” 楼梯上隐隐传来熟悉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一直向上延伸,猫的后腿轻轻往阮衿小臂上一蹬,轻松挣脱,闷声落地,循声灵动地向前跑去。 与人四目相对,总是显得略微尴尬。尤其当阮衿想起他们第一回 在楼梯上遇见的情景,他率先败下阵来,避开了眼神。 李隅跻着拖鞋,身上换上了舒适的居家服,没有了西装革履的精英派头,碎发随意垂软在额头上,使得本来锋利冷峻的脸弧度忽然柔和了,整个人看上去又嫩了几岁。 纵使匆匆只看了一眼,阮衿一瞬之间仍然有点晃神。直到隐隐约约瞅见楼梯口放着行李箱,他面上一愣,这才找到话说,“你这是……打算回来住吗?” “嗯,”李隅应了一声,把蹲在脚边装乖的撒泼毫不客气地拎起来,语气淡淡的,“怎么?不欢迎我吗?” “不是,我就是有点……”阮衿小心翼翼地琢磨了一下自己的措辞,总觉得小妈这个身份实属微妙,怎么说都是完全不对劲的。 末了,他只得尴尬笑了一下,“那就……欢迎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李隅为这话牵扯了一下嘴角,一种转瞬即逝的冷笑,仿佛刀光映雪,好像他说了什么糟糕的冷笑话似的。 时值下午一点半了,而李隅才刚回来不久,阮衿估摸着他没有吃午饭。而他自己走动了这么几步,发觉肚子也实在饿得不行,便试探着问,“你还没吃饭吧?明嫂留了饭在冰箱里,我去热一热?” 李胜南家里请的都是钟点工,他本性jian猾多疑,从不肯长时间留外人在家里,纵使相处几十年,他家里厨娘,女佣,花工之类的都是做完事就尽快走,和主人并不很亲近。 阮衿杵在原地等李隅回应他,虽然本来就觉得自己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被拒绝,但是他从来就是这样的,被讨厌是一回事,吃饭又是另一回事。他掩饰不了自己的关心,于是也不打算去掩饰。 “行啊。” 轻飘飘一句应答,他心脏骤然漏跳一拍,没想到居然是算在那百分之二十里的。 . 阮衿用叉子戳弄着盘子里的菠萝虾仁焗饭,烤得焦黄喷香的芝士被他扎出成排整齐的**。他觉得自己的胃真是很奇怪,跟抽风似的,一会儿饿又一会儿不饿的。 可能是因为他现在除眼睛之外,浑身上下的器官都在不遗余力地打探着对面人的动向,乃至肾上腺素飙升,冲淡了原本应有的知觉。 他只是偶尔机械地塞进嘴里一口,听着对面人刀叉在瓷盘中轻微碰撞,在一片寂静中响彻和回荡,竟然也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满足。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呢?” 忽然听到李隅语气不明的问话,手一抖,虾仁从勺中滚落,又连忙舀起来按进嘴里模糊道,“我挺好的。”过一会儿他又抬头看李隅,“你呢?你过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