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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中,一辆大货车速度极快的朝着路中间的一条狗冲了过去。 闻观看见了,没什么感觉,只是眼底闪过了一丝看不清晰的怜悯。 浅薄的雾气里。 却突然冲出去了一个人,像一只挣脱束缚的囚鸟,帽子被风吹落,发丝飞扬,根根分明,飘荡着的卷翘仿佛黑色的鸦羽。 有点儿熟悉。 他速度更快,在密集的车流里找到了一条道儿,仿佛一道黑色闪电,把那条狗猛地推了出去,似乎用尽了浑身力气,虚弱的根本来不及躲开。 仅仅是一瞬间。 惨白的电光和巨大的轰鸣声以及货车车轮刺耳的噪音。 震的人头晕目眩。 血的颜色,染红了整个黑白的世界。 之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闻观的脚步顿住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他刚找到的人,眨眼就奔向了车底,像个脆弱又破败的木偶,被撞出好远。 发白的柏油马路上,洒满了粘稠的血迹。 被雨水冲洗着,汇成一条小河缓缓流动。 闻观垂着的手猛地抖了一下,静了许久,才抬脚,有些僵硬的走过去,拨开了纷乱的人群。 眼里只有躺在地上的那个人。 刚才还抓着自己的袖子眼角湿润的说困了,要回家补觉的人,这会儿就躺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死了吗? 他的头发被鲜血沾染,凝结缠绕,完全没了蓬松卷翘的样子。 苍白的脸上全是粘稠的暗红色,更是看不清原来的面容。 陌生的,好像不是他。 闻观蹲在男人身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还在不停往外渗血的身体。 冷静的拿出手机,打给医院,打给警察。 周围的人群吵闹声他全都没在意。 清晰地说了位置,挂了电话。 周围的人还在拍照,议论纷纷,时不时发出叹息的声音。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为了一条狗?” “小点儿声,那个男人是谁?他的熟人?” “他挡的也太严实了,拍不到脸啊……” “太吓人了,他肯定存心找死的,前边儿那么久的时间他怎么不去救?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 “啧啧,竟然因为一条狗把命丢了……” 像蜜蜂一样“嗡嗡嗡”的噪杂像一根根针刺入耳朵,闻观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沉重,他想,可能是累了。 他离祈无病更近了些,挡住了他的脸。 距离咫尺间,闻观伸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的嘴角,把上面的血迹擦了擦,罕见的放轻了力道。 他忽略了男人脑袋下的白色,就好像看不到这些丑陋可怕的东西,俯身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一定是太困了,等到了医院,我再叫醒你。” 没有回应。 闻观的表情也一直没有变化,还是挡着地上的人。 祈无病一定不喜欢被拍到睡觉的样子,他想。 救护车到了。 警察也到了。 闻观全程面无表情,一步不离的跟着祈无病的尸体,到了医院,连病房都还没进,就在急救门口被拦了下来。 “你是?”挡在门口的医生问道,脸上带着怀疑,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人看着淡定,刚进来就要求急救,态度还很强硬,周身气质冰冷又带着些压抑的悲伤。 担架上躺这位明显是当场死亡,救无可救,已经成了尸体。 他却还当能救活。 像是疯了。 闻观没回答,直接说,“先救人行么。” 医生一脸无奈,“他已经停止呼吸了。” 闻观皱着眉,“你们连治疗都没进行,就这么草率的断定?” 医生没说话,对这样的怪人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闻观回头看了看,躺着的人面色已经发青了,泛着死气。 所有的坚持都变得有些可笑。 他的理智突然就回归了。 “抱歉,我没控制好情绪。”闻观顿了顿,垂眼,“我是他的心理医生。” 祈无病是孤儿,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个来签字儿的人都没有。 最后帮忙办理一切后事的,全是他的这位闻医生。 深夜。 噪杂声终于消失了。 停尸间里很冷,一点儿温度都没有,还充斥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光线昏暗里。 祈无病躺在那儿,皮肤白的透明,似乎马上就要消失不见。 他脸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眉目俊秀,安安静静的,像是睡着了。 闻观盯着看了一会儿,开口,“原来你的睫毛这么长。” 他伸手,想碰一下,又停住了。 寂静又空荡。 寒冷似乎猛然袭来,侵入到四肢百骸。 闻观不再看他,静静地转身,脊梁有些轻微的弯,“你睡吧,我去准备葬礼。” 他抬脚离开,一步又一步,皮鞋的声音响在整条空旷阴冷的地下走廊里。 昏暗的光线下,闻观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身,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见面时那个男人的样子。 他的脸色一如现在,平静的像是没有了灵魂,但那双灰色瞳孔里却透着光亮,写满了对生的期冀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