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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那天,云空让人端了台砚,举笔在庙中白墙上留下了三句话:天堂地狱不虚,经忏咒语不虚,莫忘修心积德。笔迹龙飞凤舞,一看就有大家风范。 写完后,云空潇洒地挥袖扔笔,一去不返。 洪老大和崔氏是固原城里有名的大善人,均高寿善终。 曹郎中被称为固原神医rdquo;,远地城镇的人都会坐车骑马专门来找他看病。 洪虎成了西北的知名商人,京城和江南的许多大商家都知道他。 洪豹那天与洪老大顶嘴后,洪老大一直不理他,等着他来向自己认错,可洪豹心里不服,觉得他怎么还比不上一个朝廷罪犯,就不对父亲低头。 父子两人僵着,洪虎去对洪豹说了当初自己怎么典当了秦惟的玉器,才得了第一桶金。秦惟给洪家出过许多赚钱的主意,但是因为身体不好,从来不碰钱。秦惟还把他母亲的首饰都给了崔氏,让她给儿子们当聘礼。所以父亲那时那么骂,也是有缘由的。 洪豹这才知道自己媳妇舍不得戴在头上的那些钗子都是秦惟给的,他觉得自己没了脸,更不想去见父亲。思前想后,决定带些银子,去京城找小石头,闯dàng出自己的事业。他妻子有孕,不能行动,洪豹就说服她先留下来,等日后他去京城站稳了脚跟,而她也生出了孩子,他就再来接她。 洪豹的媳妇不乐意,哭哭啼啼地来找崔氏,想让崔氏拦着洪豹。崔氏也哭,去问洪老大,洪老大更生气了,坚决不松口,一定要洪豹自己来见他,他才不会挽留这个没见识没心胸的儿子! 洪豹离开时,洪虎和洪鹰将他送到了城外。 洪虎早给了洪豹足够的银子,此时只能说:如果不行,就赶快回来。爹你还不知道吗?服个软,这事就过去了。rdquo; 洪豹能记恨秦惟这么多年,自然不是能轻易缓和的人,只说道:哥,这事我觉得爹也有错,他那么跟朝廷对着gān,万一有人追究起来,咱们家窝藏罪犯,还能有个好吗?rdquo; 洪虎不快地说:爹是讲义气的,阿惟对我家有恩hellip;hellip;rdquo; 洪豹说:没有爹他早死了,我家对他还有恩呢!rdquo; 洪虎刚要急,洪鹰打断说:算了!就要走了,别吵了,不知道哪天才能见呢。rdquo;他递给洪豹一个包裹,说道:你去见了小石头hellip;hellip;卫什么,把这给他,这是这些年他用的玉笔洗和笔筒,他特宝贝,我过去要,他都没给我。你带去,省得他觉得我贪摸了他的东西。还有,那天曹郎中那么骂他,他心中一定不舒服。你告诉他,他最后撂了那么句话,就还算有人xing,我hellip;hellip;我不讨厌他。rdquo; 洪豹接过来,说道:你真不去京城找他?你是他这么多年的发小。你没有亲眼见到卫家起复的热闹mdash;mdash;小石头这么年少就成了一个伯爵,卫家有宽大的府院,每年还有收入,皇帝赐下了许多东西hellip;hellip;rdquo; 洪鹰摇头:我在这里当夫子挺高兴的,何必去京城那个地方?你去要gān嘛?rdquo; 洪豹说:我原来在京城时就已经是他的护院头领了,这次去该还gān那些事吧。rdquo;他认为卫家和许家已经是死仇,自己那时没有与父兄站在一边,就算维护了卫家,卫伯爷该知道自己的立场,进而对自己看重。他相信卫家日后会繁荣起来,他在京城听人说,宰相门房三等官,过些年,他怎么也该被卫伯爷提携,当个小小的武官,那时再衣锦还乡,就能在父母兄弟面前抬起头来。 洪虎和洪鹰站在路边看着洪豹骑马远了,洪鹰问道:大哥,你说二哥会成事吗?rdquo; 洪虎哼声:够呛!rdquo; 洪鹰问:为什么rdquo; 洪虎与洪鹰一起往回走:爹从小就对我说,做事先做人,做人有缺,事qíng就是成了,也得败了。会做人,事qíng不成,日后也有转机。rdquo; 洪鹰惊讶:爹说过这话?!rdquo; 洪虎鄙视:你天天稀里糊涂的,什么时候听见过话?rdquo; 洪鹰不服:我是夫子!教书的!rdquo; 洪虎狠狠一拍洪鹰的后背:教什么教?教出一群糊涂蛋来!rdquo; 洪鹰大声咳嗽:我去告诉娘!你打我!rdquo; 洪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黯然,叹了口气。 罗校尉回京就不像来时那么赶路了,日行夜宿,还尽量在城中落脚,回程就长了些日子。 卫启还是一路沉默,比来时话更少。罗校尉也懒得和他讲什么mdash;mdash;还伯爷呢!有事不顶用,现在摆什么架子! 其实卫启不是摆架子,他只是魂游天外。他回京城后知道了叔叔是许家的人后,就竭力不再去想叔叔,可自从那夜他想起了那个蓝衣少年是怎么从天而降到了他的身边,他对叔叔的回忆就不曾间断过。就是有些事qíng发生时他太小,白天想不起来了,夜里一闭眼,在半醒中也会梦见。 与这些记忆相伴的是无尽的痛苦,千刀万剐,让他生不如死。可即使如此,他也无法不去想。那些回忆是发着光和热的火球,他如被吸引的飞蛾,冲破一切理智的阻挠,一次次地飞扑过去,沉浸在其中,哪怕被活活烧死,也不愿脱离。即使现实中叔叔已经去了,可是在他的感觉中,他无时无刻不在那些回忆里依偎着叔叔,还和叔叔在一起hellip;hellip; 他们回到京城,已经是八月底了。秋风乍起,落叶盘旋飞飘。 傍晚时,一行人进了京城城门,罗校尉向卫启告别,领着兵士去复命。天色已暗,卫启却没有回府,马上让车驾前往岳夫子的住宅。 什么?!你要进宫面圣?!你要对皇上说什么?rdquo;听卫启说了要求,岳夫子惊讶地问。 卫启垂着眼睛:我要向皇上请求,免许家五岁以下幼儿死刑。rdquo;他想做叔叔当年做过的事mdash;mdash;救下仇人的孩子。 卫启不知道秦惟已历经几世,在一个少年身体里有一个成年的灵魂。当年秦惟没觉得许家与自己有太大关系,也没把卫家看成仇人,他只是不想杀一个无辜的孩子,还要乘机逃出许家。他根本没有经历过卫启的思想斗争,做出决定也没那么难。 可秦惟一死,在卫启的心中,叔叔就变成了个完美无缺的人。他把秦惟的思想境界想得比天高、悲悯比海深,将叔叔凌驾在了所有世人之上:叔叔是最好的人,他做过的一切,都是最正确的! 卫启过去与秦惟在一起时,因怕叔叔生气,从来没有违拗过秦惟的意思,可是经此巨变,他迟到的叛逆突然爆发了。他也不是对许家的孩子有什么感觉,他只是要走叔叔行过的道路,找到与叔叔同步的归属感。在卫家血仇的背景下,他的企图注定困难重重。可作为一个十四岁的青少年,卫启有了自己的想法,就要一意孤行。 果然,岳夫子摇头:绝对不可!许家与卫家不同,许家已经把持朝政几十年,根基深广,留下许家后人,难免有人想着日后许家会报仇,可能卷土重来。那些许家的人,此时就不会死心,而会潜伏等待。而那些与许家作对的人,就会害怕日后的报复,此时不会尽心辅佐皇上。皇上何尝不是明白这一点?当初对卫家,皇上无法保全,才说要赦免幼儿。可如今对许家,皇上无此旨意,就是要斩糙除根!你明白吗?!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