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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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他如梦初醒般稍滞,旋即略带惊慌地看向李凤鸣空空的两手。 李凤鸣也跟着愣了愣。 她垂眼看看自己的掌心,接着耸肩摊手,好整以暇地回首斜睨他。 “这能怪我吗?方才我上山就是要去折花,你却非要火急火燎催我立刻跟你过来。” 甩黑锅,李凤鸣殿下是很拿手的。 战开阳顿时急得憋红了脸,讪讪嗫嚅:“那……” 正说着,人群突然炸锅一般欢呼起来。 李凤鸣定睛看去,道路尽头有一队银甲戎装的人踏雪策马而来。 打马奔在最前头的那位最是显眼。 齐人尚玄色,在这种礼节性的场面上,战甲之外所系战袍该是黑的。 唯独那人,战袍是烈烈正红中隐有灿金,如日东升。 晨风扬起飞雪,也扬起他身后一抹醒目金红。 黑马银甲红战袍,头顶苍茫穹隆,傲视白头青山。 他身姿颀硕,飒飒英朗;马蹄踏过满地灿烂落英,溅起积雪薄尘,风驰电掣而来。 随着马蹄声渐近,李凤鸣终于清晰地确认,那是暌违半年的萧明彻。 ***** 在沿途山呼海啸的迎贺拜礼中,萧明彻在城门前勒缰立马,居高临下地与李凤鸣隔空对视。 自从半年前李凤鸣回了那封只有“哦”字的信后,两人之间就再无单独的书信往来。 这半年里,萧明彻在南境的大小动向,都是由岑嘉树来行宫当面向李凤鸣转述的。 她原以为,两人之间就这慢慢淡了,待她脱身离去,从此更将天各一方,后会无期。 却万万没料到,会在今日,以这样不知从何说起的方式重逢。 或许是因为分别半年产生了陌生感,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倏地心乱如麻,总觉眼前的萧明彻似有不同。 依旧是颀长挺拔的身躯,依旧是那冷漠精致的五官,连那冷冷看人的死样子都没变。 李凤鸣十分确定,这人的确有什么东西不同了。虽然她还没明白究竟是何事不同。 对望片刻后,萧明彻翻身下马,大步利落地向她走来。 在她面前站定后,萧明彻平静俯首,定定直视,神色无波无澜。 李凤鸣心头蓦地一凉,后脖颈仿佛有冰棱滑过。 他不会是知道她要在今日遁走吧? 莫非是故意让战开阳大清早去行宫拦下她的? 这会儿该怎么办? 若无其事地笑着打哈哈,坚称自己真是上山去折花的? 还是挤点眼泪示弱,表示自己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哪种应对方案更自然、真挚、打动人心? …… 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在李凤鸣脑中渐次浮现,纷繁驳杂。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如此心虚且慌,脑中已成一锅浆糊。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萧明彻这个古怪的问句打破了迷思魔咒,李凤鸣慌到出窍的魂魄总算归位。 她在心中拼命告诉自己,万一只是阴差阳错的巧合呢? 稳住,不能自乱阵脚。见机行事。 就算这人通过什么诡异的蛛丝马迹猜到她今日想要跑路,但他没!有!证!据! 只要没有确凿的人证物证,谁也不能妄断她想逃跑。 绝不能被抓到把柄引发两国邦交纷争,绝对不能。 心神稍定,李凤鸣盈盈施礼,像在场每一个迎接丈夫平安归家的齐国征妇。 但她这礼才行一半,萧明彻便伸手握住她的胳膊阻止了。 她倒也没坚持,顺着对方的力道徐徐站直,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努力挤出久别重逢的欢喜笑音。 “我不说话,自是因为见你平安回来,欢喜到无以言表啊。” 她自己听着这声音都觉略显做作,想来笑容也不够自然。可她真的尽力了。 果不其然,萧明彻轻哼一声,桃花眸里无波无澜,显然是不信的。 他侧头,略抬下巴指了指,示意李凤鸣看看周围。 李凤鸣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圈:与他一同回来的廉贞等人,包括几名随行小兵,此刻手中都拿着家人或朋友送上的花枝。 “迎归的家礼,别人都有,就淮王殿下没有。你怕是不想我回来吧?” 萧明彻语气平淡,却冷眼郁郁,眸底幽寂的平静之下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李凤鸣被他这异样的神色惊得头皮发麻。 这家伙到底是知道她打算今日出逃,还是单纯不高兴? 今晨战开阳赶到行宫拦下她出逃,究竟是巧合,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但这些问题又不能说出口,不然就成不打自招了。 于是李凤鸣按下心中狐疑与焦虑,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调笑:“怎么会呢?我想你回来想半年了,想得都睡不着觉。” “呵。”他还是那么冷淡睨着她,满脸写着:你看我信吗? 李凤鸣着慌到心跳失序,突然就涌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 她猛地伸手探向萧明彻襟前,在他惊愕呆怔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开他的金红战袍,胡乱裹到自己身上。 然后,在众目睽睽下…… 扑他个满怀。 “喏,你也有花了,红彤彤的。满意吗?”李凤鸣环抱住他的腰,抬头望着他,笑容虽假,却比蜜还甜。 她活了二十年,第一次这么狗腿,还是在万众瞩目之下! 为了不给远在魏国的meimei惹麻烦,她可真是豁出去了,颜面、节cao齐齐碎一地。 在她的设想中,萧明彻应该会将她推开。然后她就可以做可怜状搅混水,好歹能将场面敷衍过去。 可她又失算了。 在她扑身抱住萧明彻的下一瞬,他就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 萧明彻冰凉的面颊贴着李凤鸣的耳廓,沉声喑哑带颤,像在笑,又像如释重负。 “满意。我的花,比别人的都漂亮。” 第53章 入城后, 萧明彻该进宫面圣,李凤鸣自是回淮王府。 虽说眼下谁都不知前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正常人用膝盖想想也该明白, 齐帝急召萧明彻今日进宫, 绝不可能是真要听他述职。 可萧明彻好像真的很不急,任凭廉贞等人如何提醒催促, 他始终从容徐缓, 策马随行在李凤鸣的马车旁。 李凤鸣原以为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便扒着车窗探出头。 可他全程一言不发,只时不时看向她, 好似在确认她没有凭空消失。 这气氛诡异至极。 战开阳大清早来行宫追上她们三人,到底是巧合, 还是萧明彻授意? 关于这个问题, 李凤鸣始终无法从萧明彻脸上看出端倪。 她到底心虚理亏, 生怕多说多错, 既萧明彻不开口,她便也不随意起话头。 两人就这么古怪地僵着,到了必须分道而行的岔路口, 萧明彻才以马鞭轻敲车壁。 马车停下后, 萧明彻递直直看进李凤鸣的眼底。“你院中书房内有一叠消息纸, 是我叫战开阳放进去的。旁的事, 晚上再细说。” “好。是有关前日发生的事吗?”李凤鸣接微微蹙眉。 “或许吧。”萧明彻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望着他打马远去的背影, 李凤鸣若有所思。 其实,对于太子和恒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帝今日急召萧明彻进宫将做何托付,她根本不好奇。 此刻她既恼忿于自己的跑路计划实施五百步就夭折,又忐忑地怀疑萧明彻疑似猜到了她的逃跑企图。 她看似轻松, 实则三魂七魄都像被摊在油锅里似的,备受煎熬,坐立不安,哪有闲心去管那群姓萧的在搞什么鬼? 但萧明彻今日给她的感觉属实怪异,她不得不打起精神,细细琢磨这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 命辛茴低调急奔双槐渡通知玉方和荼芜中止行动后,李凤鸣回到阔别半年的小院,与淳于黛一起在书房内研判那叠消息纸。 按照惯例,淳于黛要先将那些消息粗略过目一遍,筛掉无用信息,再根据事件之间的关联重新整理排布后,才呈交李凤鸣阅览。 在等待淳于黛浏览那些东西时,李凤鸣左手托腮,右手虚虚贴着茶杯,心不在焉地嘀嘀咕咕。 “萧明彻真的很奇怪。莫非他知道我想跑?” 正在翻看消息纸的淳于黛稍愣,抬眸觑她:“淮王知道您想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您最终会离开齐国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啊。” 李凤鸣大惊之下,手中的杯子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