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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总是自私的,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病房里似乎有了响动,远扬走进去坐在床边,看着那人痛苦地皱着眉的睡颜,心里不断说着抱歉。

    陶慕嘉冒了一身虚汗,睁开眼的时候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远扬的身影。

    老师。远扬轻声叫道,替他擦了擦汗,扶着他坐起,端起一旁准备的粥,吹到温度适中再递到陶慕嘉嘴边。

    陶慕嘉就着他的动作吞了一口,咽下去的时候整个脸都皱了起来,直接把东西吐了出来。

    远扬赶忙把东西放一边,拿着水和手绢帮他清理。

    等到把吃进去的东西包括胆汁都吐出来了,陶慕嘉才无力的躺回床上,好像就这么一会就把全部的力气耗光了。

    他半眯着眼,眼珠子稍稍转动一下,看到远扬低头倒水的样子,硬是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干嘛做出这么沮丧的表情啊,不是说是小毛病吗很快就好了。

    远扬垂着脑袋点点头,就着他的话说:是的,只是小毛病,很快就好了。

    这次陶慕嘉几乎只能喝点水,连进食都困难。

    他忍不住跟1551说:你能不能有用点,减轻一下我的痛苦,要是真带着这么个病活个一两年,简直要崩溃了。

    1551:痛觉屏蔽是不可能的,我可以跟你聊聊天缓解一下你的精神压力。

    陶慕嘉:那算了,你还是闭嘴吧。

    1551:我发现你对大哥真是越来越无礼了。

    陶慕嘉:没用的东西最终都是会被人鄙视的。

    1551/陶慕嘉:嘁。

    他最近几天要住院观察,远扬选的是vip病房,条件和家里差不多,夜晚一到,房间里显得格外安静,连外面的虫鸣声都听不见。

    陶慕嘉总是睡得很早,远扬总会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他。看着的时候,远扬常常问自己一个问题,我该怎样才能救你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也不会有答案,再多的金钱也换不来生机。

    远扬想着,他只是想拖些日子,拖得更久一些。

    住院了大概一周的时间,陶慕嘉的情况没有好转,只是稳定了下来,医生说还要留院看察两三天。

    远扬也到了不得不回公司的地步,最近有个强劲的竞争对手把他们公司的份额一下子挤掉了七个百分点,他现在才试行一年,在这种情况下,公司里那些有些话语权的前辈也开始蠢蠢欲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若是真被那群老人削权,他们恐怕又会陷入经济危机。

    癌症的治疗实在耗财巨大,远扬一刻都不能松懈。

    他打了电话请求马艺鑫帮他照顾陶慕嘉,马艺鑫现在已经是自由插画家,总算能给远扬当个帮手。

    远扬和马艺鑫交接了班次之后就离开了,只是没想到,这一离开,就是整整两个月。

    陶慕嘉是在离开医院的时候收到远扬被教授辞退的消息的。

    理由很可笑,但是也很现实,那个教授似乎从远扬的师兄那里得到了消息,知道了远扬是同性恋,结合之前几次给远扬和自己女儿相亲失败,怒上心头,然后就把远扬辞退了,意在让远扬仔细思考一段时间,让他想明白了再回公司。

    陶慕嘉听着这个消息的时候,抬头看向外面打上寒霜的树枝,他们的生命就像树木,用尽全力向上伸展枝杈,一次次地经历风霜雨雪,却永远也触不到太阳。

    远扬被赶出公司之后并没有回来,不是不敢回来,而是不能回来,他要是回来了,陶慕嘉高昂的药费就没有着落了,他的希望值都没有降,因为他必须撑住,他是唯一的希望。

    远扬在外面到处找工作接零碎的稿子过了将近一个月,每天的钱他都打回来让马艺鑫帮忙照看。然而好运并不眷顾他,大概是受那个老师的影响,并没有什么大公司愿意要他。

    幸而这段时间他还有些存款,陶慕嘉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

    然而时间过了一个月左右,远扬的生活越发艰难,网上有不知名者爆出他《锦衣杯》作品抄袭,还发出了他的师兄和他的作品对比,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两幅画。

    有人cao控评论,舆论一下倒向了对他不利的那一边。所有人都开始骂他是个抄子,是艺术界的毒瘤,甚至污蔑他其他的作品也是抄的。

    没有人关心真相,所有的公司都对他关闭了大门。

    他想反击,可是他没有证据,也没钱打官司,唯一能证明真相的大概只有教授,但是教授现在已经和他恩断义绝。他的梦想,陶慕嘉的生路,好像一下子就被封死了,命运和他开了个玩笑,让他获得了所有之后,通通失去。

    远扬回去的那天城市下着大雨,哪怕是在白天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的房子里已经没有保姆了,陶慕嘉一个人坐在窗边的躺椅上,看着细如针的雨丝从天空落下,树枝在狂风里摇摆,叶子被打落,冰冷的风从窗缝里吹进来,把桌上的画纸吹落了一地。

    命运的齿轮又开始转动了呀。陶慕嘉的语气很淡然,好似早就料到如此。

    天命总是难逃,远扬没能逃出去,他也没有。

    一道闪电劈亮天空,外面有个狼狈的黑色人影迎着暴雨向房子赶来,陶慕嘉撑着起来,慢悠悠地走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