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礼成！” 这句话才落下，正厅里便响起一阵不怀好意的起哄：“哦哦哦，入洞房了！” 孟安和几个表哥堂哥护着孟平他们俩，挡在新房前，不让别人进去，还是小虎子机灵，朝着还要往这边挤的人一吼：“要开饭了！” 然后大家一看，已经有人端着菜摆桌上了，瞬间一窝蜂散开，走走走，先吃饭去，吃完了再来闹洞房，反正还早呢。 孟平在新房里没能待多久，经不住大家催促，才一刻钟不到就赶出来宴客了，赵家的兄弟多，帮着挡酒的人自然也多，只有孟安稍小一些，不能多喝，而且他跟赵忠禄一样，也是个一喝酒上脸的，才吃了两碗就红透了整张脸，被大家给劝了下去，回到茹宝这一桌安安静静的坐下来吃饭。 “二哥，你醉了没？”，茹宝靠过去小声问他，这脸红的有些厉害啊，倒是没闻到什么酒气。 孟懵懵的：“嗯？没有吧。” 只是一时没有缓过来，等他以后再练练，就能喝更多了，可不能到时成亲了，还没入洞房就醉死过去，那可太亏了。 茹宝吃了个七分饱，停下来，娘说让她快点吃完去陪嫂子，和二哥堂嫂她们说了句便下桌，往新房走去。 先在门外敲了敲，等听到里面的回应了这才轻推开门，而后关上，新房内到处红彤彤的，红红的喜烛点亮着，照的屋里更加光亮，往桌边看过去，瞧见放在桌子一边的空碗，看来娘已经给大嫂送过吃食了。 走近前去坐在桌边的凳子上，正对着坐在床沿的红妆新嫁娘，开始尬聊：“大嫂，你吃饱了没？” 王言芝听着耳边清灵的声音，这就是小姑子了吧，抿嘴微笑，声音从红盖头下传出来：“饱了，娘盛的满，我差点都没吃完。” 两人之前也就匆匆见过一面，暂时还不熟，说了几句之后便没了下文，各自安静的坐着。 茹宝老老实实的待在新房里陪嫂子，她实在是想不出别的话了，就这样安静的陪着也没关系的吧？ 王言芝倒是觉得没什么，反而觉得小姑子还挺好玩，整个人透出一股真诚的善意，让人不由自主的便想亲近，这会儿屋内没有声音也不觉得不自在，院外的各种说话声时不时的会传来，中和了屋里的寂静，倒也还好。 半个时辰过后，等天彻底黑了，外面的宾客也早都吃的差不多，走了多大半，这时还留下的大部分都是比较亲近的亲朋，想要闹一闹洞房，也赶早看看新娘子。 茹宝看这会儿新房里人多，娘、奶奶、大伯母还有堂嫂她们都在，听着外面的劝酒声，大哥估计还有一会儿才来，正好她先出去透透气，到时掀盖头大家肯定会弄出声响的，那时她再回来。 院子里现在只有两桌人还在吃，茹宝瞧过去，都是眼熟的，大哥还在被劝着喝酒呢，看着倒是没脸红，以前她怎么没发现他酒量这么好？ 茹宝只在屋檐下稍稍站了会儿，穿过前院，打算去院外吹吹风。今天院门前的两个红灯笼里放了蜡烛，因此外面并不很黑，近一些的景物基本能看清。 微微的晚风拂过，吹得她淡粉色的裙裳轻轻浮动，也让她心中那点点躁意消失无踪，家里办酒筵也太累了，忙这忙那还要招呼人，还是去别人家吃轻松，来去随意，一顿饭的事，还什么都用不着顾忌，多好啊。 轻轻呼出一口气，揉一揉肩膀，茹宝靠在院门边放松自己，百无聊赖的四处看，这一瞧倒是让她注意到马路上的灯光，有人提着灯笼正走过来。不过那人灯笼放的低，这时她还看不清是谁，只能瞧见那一盏光源慢慢上了小坡路，而后朝着自家走来。 眼看那人越来越靠近，茹宝犹豫着要不要先进屋，仔细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进去好了，才刚转身，就听到身后的人喊：“茹宝？” “.....？？？”，听着耳边清朗悦耳的声音，嗯？谁啊？没印象呀。 而且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外男口中听见过茹宝这个称呼了，只家中亲近的人会叫，其他人通常都叫她赵姑娘，远一点的亲戚就直接喊贞茹，这人谁啊，这么没分寸，真烦人！ 转身蹙着眉头望过去，见那人笑意盈盈的看自己，等他走的更近一些了，才渐渐反应过来，脑海中有了印象，可是，他怎么回建水村了？！ ☆、顾卫风 顾卫风看着眼前她表情的一系列变化, 心下好笑，他刚上小坡路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她，或许那时她还没看清自己, 但身着粉色衣裙的她站在院门外的灯笼下, 被烛光笼罩着，袅娜纤细的身影轻轻靠在门边，姣好的面容在模糊的烛光下被映衬的如梦似幻, 显得十分娇艳动人, 看久了竟有种动人心魄之感。 那一瞬间他感觉胸中似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 只是还不十分明朗, 待看到她转身要走进去, 两人即将错过，还没到近前就没忍住喊出了声, 阻止她的步伐。而后加快脚步走过去, 见她蹙眉打量自己，心中又隐隐有些失落，是忘记他了吗？小时候明明大家玩得很好啊, 又有些委屈，明明他都还牢牢记着她。 茹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看着眼前身材颀长挺拔的少年郎, 着一身鸦青色绣有暗纹的长袍, 头发用精巧的发冠簪起, 露出剑眉星目，显得格外英俊清秀，仔细一看其实也能觉察出小时候的影子，刚刚一时没认出来是因为许久没见，再加上烛光晦暗, 这才没反应过来。这会儿知道是熟人，便知道他刚才不是有意的，眉间舒展开来：“顾卫风？” “对啊，是我，哈哈怎么，快不认识我了？”，看她认出来了，顾卫风又上前几步，走到她旁边，曾经软糯可爱的小姑娘也长大了，如今已经到他的肩膀，从他的视角看过去，恰好能看到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咳咳咳，不敢细看，眼神飘忽一下又自然地望向别处。 茹宝轻笑，不肯承认：“没呢，你太久没回来过，和小时候有些差别，但也不至于认不出来。” 顾卫风淡笑不语，他从小就知道，这姑娘惯会哄人的。 “对了，你怎么回来了？”，茹宝还是挺好奇的，按说他不是应该在书院读书么。 “我啊，回来继承祖业了”，顾卫风答得轻松，别人会以为他在开玩笑，但他是真这么打算的，当初考取举人时排名在中下，而且朝中大伯和大哥都在当官，二人如今位置也都不低，他即使考上进士估计之后也会被人阻拦，只能做个闲职，一时觉得没意思，就回来了，反正他还年轻。如今她问他便说，觉得好像也没什么。 茹宝不信，只当他逗她玩呢，之后也没有追根究底，怕惹得人不痛快，毕竟小时候再好，那也是小时候的事了。 “听说孟平成亲了，我过来凑个热闹，还没揭盖头吧？”，两人之间只静了片刻，顾卫风又问道，他也是近两天才回来的，村里没什么人知道，也不好冒然过来吃酒，便乘着夜间人不那么多的时候，独自过来看看。如今除非是要出村，大满已经不用像小时候那样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了。 “还没呢，应该快了，我带你进去？” 茹宝话音才落，孟安就从院子里走了过来，他隐隐听见meimei和人在院门外说话了，但久不见他们进来，还是没按捺住找过来了。 虽说早有预料，但看到和meimei站一起的男人长得如此出色，顿时心生警惕，刚才他没急着过来打断，就是因为觉得村里没什么人是meimei会看上的，这会儿可说不准了，长了这么一副皮相，万一把茹宝给勾去了咋办，心下这么想，语气自然便冲了点：“你谁啊？！” 顾卫风无奈的看茹宝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说怎么你们兄妹俩都一个样啊？ 茹宝不自在的用食指蹭蹭脸蛋，掩饰尴尬，扯住二哥的衣袖，给他介绍：“二哥，这是顾卫风啊，他来看大哥和大嫂来了。” 啊？谁？孟安很懵，难怪他说陌生呢，顾卫风是挺久没见过了，跳过去锤一下他肩膀，“哈哈哈，是你啊，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而且看个头，比大哥还要高处一些呢，啧，也不知道他自己还能不能再长长，虽说现在的身高他也挺满意，但他还是想长的更加威武一点。 见二哥不冲了，茹宝看一眼顾卫风，问道：“进去再说？” “先进去吧。” “走走走，进去，大哥他们还在吃呢，你也来喝口喜酒，沾沾喜气呀！”，话音刚落，孟安想到什么，看看顾卫风身后，结果什么人影都没，疑惑的问他，“大满没跟你来啊？”，小时候大满在他眼里可英武厉害了，肯定是个能喝的！ “嗯，我一个人来的，大满不知道”，这时候他也察觉自己有些疏忽了，毕竟大满小时候天天跟在他们身后，长大之后他渐渐适应了大满的偶尔不在，但孟安他们没有，也难怪一见面就会问了。 “没关系，那你帮大满多喝点啊！下次再来记得叫他一起！”，得，人还没走呢，孟安已经预定好下次了。 顾卫风点头，向他保证下次肯定俩人一起来。 茹宝在一边静静听着他们说话，这感觉就和回到小时候似的，有那么一刹那觉得眼前的场景甚为熟悉，好像什么时候经历过一般。 这时前院吃酒的人已经都注意到他们三人，孟平倒是比茹宝他们两个要靠谱一些，即使喝了很多酒，这会儿只盯着顾卫风几眼就马上反应了过来，心下很高兴，今天也算是聚齐了，“哈哈哈，是顾卫风吧！” “恭喜恭喜啊，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成亲了！”，顾卫风上前祝贺，孟平在他印象中还是不错的，不然他今天也不会特地来庆贺了。 孟平点出顾卫风的身份后，两桌人都站了起来，在他们看来他已经是举人老爷了，和他们这些村里人自然是不同的，再加上顾家在建水村超然的地位，即使没有欺压过乡里，但也无形中会让人有一种敬畏感。 孟平怕他不自在，安排顾卫风坐到小虎子他们那一桌去，孟安坐他旁边，有熟人总会好些的。 茹宝看他落坐了，觉得应该没她什么事，便径直回到正厅去，转去新房，她出来也有一会儿，不好消失太久。 顾卫风眼角瞥着她的身影直到彻底消失，这才全副心神放到酒桌上，对他来说应付这点是小事，他自小见惯了爹八面玲珑的样子，从小就学会了打交道，加上又故意显得亲和没有架子，一桌人很快打成一片，热闹的气氛又推向新一个高潮，不过这回终归也没能吃多久，只小一刻钟就停了下来。 一是因为大家本就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实在是再吃不动，二也是因为吉时快到了，不能耽误了孟平的洞房花烛。 一群少年人起哄着推孟平往新房走，嚷嚷着要看新娘子，要闹洞房！ 顾卫风一进屋就看见了茹宝，她站在喜床旁边几步远，身边还有几个妇人和年长一些的长辈，想必都是赵家的的亲戚了。 屋里他不好乱走，便他跟着孟安一块儿站，看在别人眼里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这里除了孟平，他就和孟安更熟一些，而且这时候大家的注意力全在新人身上，都瞅着近位站呢，不小心挤着是难免的事。 王言芝听见走进的脚步声，看到人在她眼下身前站定，紧张的手指不安的轻挠嫁裳，又不敢有大动作，手心都微微出了一层汗。 孟平接过木托上的喜秤，轻轻挑开媳妇的红盖头，露出里面一张清秀的小脸，二人相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红了脸，害羞过后孟平欢欣的看着芝娘，以后他们俩就要共同携手过日子了，就像他爹和娘一样。 揭过盖头之后，两人还要喝合卺酒，只有两小杯，意寓喝了之后从此就合为一体，永不分离。 王言芝不太会喝酒，好在这只有一小杯，不然今天就要出大糗了。 喝完酒后，新人的仪式基本已经完成，一群人又笑闹了一阵，被孟安和茹宝他们给挡住了，顾卫风也自觉加入这个行列，好在大家只是图个喜庆，不一会儿就散了，新房中只留下孟平和王言芝二人。 李氏等把人都清走了，最后出来，给他们带好门。 茹宝跟着爹还有二哥去送人，站在院门外目送客人们离开，顾卫风慢腾腾的走在最后，心里总有些怅然若失，下次再来赵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等人都走光，赵忠禄关好门，让一双小儿女赶紧洗漱睡觉，这时候不早了，仔细明天起不来，不然可就丢脸了。 又捣鼓了一小阵，舒舒服服的洗过热水澡，茹宝梳开头发，脱去外衣，终于能够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了，虽然成亲的不是她，但也感觉累的不行，办一场酒筵事可真多呀。 躺在床上没一会儿，睡意渐渐浓起来，侧身换个舒服的姿势，很快便陷入了梦乡。 赵家人其他人都早早的睡了，孟平新房的红烛确是一夜到天亮，偶尔能听到里面隐约的喘息和闷哼声，似欢愉似痛苦，渐起渐消，并不真切，屋内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消停。 好在二人比较克制，声音控制在屋内，再加上大家累了一天睡的都死，因此第二天见面后并没有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看起来都很正常。 昨天睡得晚，但王言芝第二天早上还是早早的起来，虽然孟平说过爹娘不会在意，可她作为新媳妇第一天，不论公婆如何，怎么也是得留个好印象不是，而且，看着有些狼藉的床单，脸不由有些羞红，她想趁着人还没起先洗了。 孟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瞬间意会，清清嗓子也顺便起床，想着带她熟悉熟悉家里的环境，毕竟她刚来，他带着总她比一个人摸索快。 ☆、新婚 哪知二人刚开房门, 就见李氏和赵忠禄早已经起了，四人面面相觑，王言芝反应快一点, 甜甜的喊人：“爹, 娘。” “哎！”，李氏和赵忠禄二人答应，“怎么起这么早, 再睡会儿也不打紧的。” “娘, 芝娘想洗衣服呢”, 孟平不拐弯抹角, 而且这事也瞒不过啊。 王言芝被他说的脸红, 低下头，怎么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来了呢？哎呀, 娘不会觉得她轻浮吧。 李氏了然, 不过想到新媳妇害羞，也没露出其他表情，很是可亲道：“那先等会儿啊, 往里锅添些水，不急，吃完朝食再洗。” 王言芝无法, 只好听娘的, 见她往厨房去, 便也跟在后面去帮忙，按理说新婚第一天的朝食是得由她来准备的。 正厅里只剩下赵忠禄和孟平，两人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杂货铺那等回门之后再去？” 孟平点头：“在门外贴过告示的，之前也和来买东西的人说过, 说会停几天，到时刚好带着蒸糕过去，想买的人应该也会多些。” 父子二人聊了快一刻钟了，孟安和茹宝才姗姗来迟，见他们两人衣着整齐清爽的坐在客厅，茹宝惊讶：“爹，大哥，你们起得好早？” 尤其是大哥，他昨晚不是洞房呢吗，精力这么足？ “以为谁都和你们俩似的？小懒猪，你大嫂都已经在帮你娘的忙了”，赵忠禄糗他们，“赶紧洗漱去吧。” 在吃朝食之前，还有一个环节，就是敬茶，农家的敬茶没有大户人家那么多的讲究，只需一家人到齐就行。由王言芝和孟平跪在下方奉茶，李氏和赵忠禄分别喝了，而后给出两个红包，让他们两个收好。 今天新婚第一餐，早上吃的面条，汤汁是李氏调的，面条则是王言芝动手擀的，倒也像模像样，吃起来挺劲道，估计做菜的手艺差不了，肯定不会难吃。 吃完朝食，李氏带着王言芝去老宅好好认认人，茹宝也跟过去，姑嫂俩趁机多处处。 到了老宅，一大家子人也早就吃过饭了，知道她们会带着新媳妇过来，因此赵和钊、赵和正他们都还没去做事，等正式见过之后再去忙。 王言芝跟着李氏一一认人，不仅嘴上喊的甜蜜蜜的，也认真仔细的记在心里，万一以后喊错了可就不好了。 平哥儿对茹宝很熟悉，被他爹抱在怀里踱步看风景，才看到她就忍不住咧开小嘴，带着揉窝窝的胖手往这边指，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想捏捏他的小肥脸。 “哈哈哈，茹宝，没想到咱平哥儿这么喜欢你啊？”，赵和钊顺着儿子的心意走过来，“要不要你姑姑抱？” 说完顺势就要把平哥儿递过去，茹宝也做好准备接过来，她最喜欢这个年纪的小娃娃，胖乎乎的可可爱爱，浑身的小软rou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哪知道平哥儿并不乐意让别人抱，看爹要把自己送出去，小身子一扭，拿背对着茹宝，那小模样完全没有刚才的热情样，好像刚才只是她的错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