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po①8.c/o/m 落网
君不封注意到,有人在暗中监视他。 蜗居小小山神庙已经有了些许时日,熟悉了四周草木,自然能发觉近日陡增的凌厉气息。武功俱失,他依然能判断出来人的功力深浅,思忖是否应该离开扬州一路南下,最终他放弃了这个念头——感受不到来者的杀心。 解萦是他在世上唯一的牵挂,那人身上并没有解萦的气息,既然如此,来者为谁无关紧要,解萦在遥远的万花谷,他的际遇绝不会对解萦日后在武林的立足有丝毫影响。 这么想着,君不封还是逐渐转移了阵脚,到扬州周边村庄的破庙落脚。 仇枫确认了君不封的踪迹,预备完成师傅交代自己的使命,君不封离开山神庙到了更远处的破庙,正合了他的心意。可一旦想到身边的解萦,他又控制不住长吁短叹,目前无所事事的解萦正央求着燕云带他们二人游玩扬州。 他能看出来,解萦表面风平浪静,实则焦急万分,只好通过漫无目的的游荡来缓解她惦念大哥的思绪。 和解萦关系亲密起来,仇枫渐渐知晓了她尘封的过往。 君不封是解萦的救命恩人。侠义心肠的君不封亲手将孤苦无依的解萦从死人堆里扒出来,没有君不封的施救,他不可能见到如今这个全须全羽的解萦。 情郎如他尚且感念君不封对爱侣的搭救之情,而身处其中的解萦……救命之恩与养育之恩并重,解萦对君不封的感情,自然是比山高,比海深。 他是解萦的枕边人,却要奉师命去除掉爱人的唯一亲人。目前的一切都按照他的设想在走,只是每当心中杀意从心中涌起,解萦形单影只的身影就浮现在他眼前,怎么也抹不掉。 “我这等于是谋杀了她一半的命啊。” 解萦从来不掩饰她对自家大哥的崇拜。仇枫从解萦口中听到的君不封,和武林盛传许久的大恶人,全无共同之处。讲述中自然不乏解萦从自己角度做出的一些猜想,但既定的事实无法磨灭。好好的一个大侠坯子,怎么就突然转投了恶人谷,捕风捉影的作恶,神龙见首不见尾,甚至六年来都不来看看自己唯一的小meimei。侠义如他,定会料到有一个恶人大哥的解萦会招致怎样的非议和误解,可解萦对他说,她再未见过大哥。 心存疑惑的仇枫思前想后,决定为喜欢的女人做点事。 趁着解萦和燕云在城内游玩,他斟酌着词句,给林声竹写了一封信。心中简明扼要的表示了希望君不封的事能让自己私下解决,如果探明了以前一些模棱两可的大案,确认再无作案可能,就让他和解萦一直监视着他过活也未尝不可,毕竟这人于解萦有恩,而他对解萦有情。 仇枫写好信已近日落,师徒之间传信的鹰隼在这时悄然而至。往日都是仇枫给师傅回报情况,鹰隼却在今日给自己带来了师傅的回信。仇枫面色凝重地拆开了信件,不出所料,是师傅在催促自己赶快下手,语气严峻不容拒绝。 信件最后写到,收到这封信件时,林声竹已经从浩气盟动身。 仇枫心中懊悔,恨自己没能早几天下决定。师傅出手意味着君不封已无翻身可能,江湖传言君不封是个武艺高强的恶棍,仇枫观察到的这个落魄男人,步履轻浮,武功尽失,是个常人的样子。如果不是存心隐瞒,以这样的状态迎战自己的师傅,必死无疑。 如今已经没有违抗师命的可能,仇枫自己出手,或许会让君不封死的痛快些。 他这样想着,解萦泫然欲泣的面容再次在面前浮现,仇枫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心中摇摆不定的天平终于彻底倾斜到另一方。 留下君不封身上的某些部件,作为已经处决的信物交给师傅,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两全法则。 宜早不宜迟,解萦明日依然会同燕云厮混,白天是他最好的下手时机。 在暗中监视君不封的人似乎消失了几日,君不封渐渐放松警惕,骤然的懈怠让他没来由犯了困,揣度着时辰,正是打盹的光景,端坐了没一会儿,他自然而然在草垛旁美美地缩成一团,有一搭没一搭的犯迷糊。 迷瞪之中忽闻一声剑鸣,直指眉心的剑气逼醒了打瞌睡的君不封。 立在面前的是个面如冠玉的青年道士,和旧友少年时期有相似的气质。君不封想起解萦曾跟自己悄声埋怨过的纯阳小道长,不顾抵着自己眉心的剑尖,他好整以暇地笑了,“我看你这个模样,是声竹的小弟子?” 面前的小道士被他一句话问的束手束脚,气势瞬间逊了叁分。君不封命悬一线,反在心里感慨如今自己的做派已经彻底成了一位前辈,他总觉得自己还年轻,武林的小辈还没做够,可恍惚间糊里糊涂过了六七年,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嬉笑怒骂的丐帮小伙,骤然开口,是自己都陌生的老气横秋。 仇枫依旧对君不封心存疑窦,这人应对危机的姿态未免太过放松,将整个人命门大喇喇展现在自己面前,看起来更是毫无反抗的念头,摆出一副若有所思魂游太虚的架势。明明之前自己异常紧张,对方这幅无所谓的态度倒是缓和了他内心的波动,只需要几个剑招刺探一下虚实,再同他说明来意即可。 仇枫的剑招凌厉而迅疾,君不封本能向四周闪避。年少时期与挚友之间的切磋比试尚不落下风,如今自己行动迟缓,只得仓皇逃窜。 仇枫终于完全确认,眼前的人是个徒有其表的花架子,外家功夫没忘,唬唬外行人还可以,而内里颓然,不堪一击。 剑尖抵在了君不封的喉头,“师门有命,得罪了。” “不可——” 仇枫和君不封均是一愣。 解萦的声音从仇枫身后飘来,仇枫功亏一篑地叹了口气,知道解萦终究还是提防着自己。也罢,戏做的足,在师傅面前也好交代,其中原委,让他日后再同解萦解释。 随手点了君不封的xue道,干净利落地将佩剑悬于腰间,仇枫意识到解萦和君不封之间的尴尬场面,便自觉让到一边,让解萦离君不封更近。 解萦面色如常,神情平淡地注视着自己号称失踪数年的大哥。而她的大哥,适才还有点江湖老油条的气势,如今一切的气势都沉浸下去,他又变回了那个面对自己张皇失措的囚徒。 这一刻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君不封在梦里想过无数次他们的重逢,无数种可能,无数种应变方式,演练的多了,现实不期而至,他反倒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挤出一抹苦笑。 她到底还是追了来。 面无表情的解萦堂而皇之的将君不封从头到脚扫了又扫,解了几年的渴,才不慌不忙的拉扯过仇枫,同他说自己的打算。 两人之间犹如小儿女的亲密感自然逃不过君不封的眼睛。 成就感与苦涩感在他心头缓缓蔓延开来,终究是有女初长成,也终究是物是人非。幸好所有的迷恋都是过眼云烟,他见识的始终是她的狂热。如今她的眼中写满了古井无波,他知道,那是她的成长。 仇枫做好了同解萦密谋的打算,不想从解萦口中听出的话语反倒刚直不阿的令自己羞愧到无地自容,原本的打算被解萦这一招打的七零八落。权衡一二,仇枫不得不承认,解萦的法子最为稳妥周全,抢先手到了浩气盟,一切交由盟主决断,可以最大限度保君不封性命无虞。 解萦的打算令仇枫心中对她更为敬重。她不准备徇私枉法,君不封是武林的“大恶人”,即便解萦对此存疑,但既然武林有公论,轻而易举的在一个破庙里处刑了他,未免太对不起死于他手下的亡魂,仇枫此举有失偏颇。依照君不封这样的身份,理应带他到盟主身边,亲自审问。解萦自己正是担心君不封死的太容易,才一直有悄悄地跟踪他,为的就是在最后一刻打断仇枫的行动,同他说自己的想法,同时也免除了旧人为君不封说话的嫌隙。 君不封面无表情的听着解萦同仇枫的图谋。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老了,也经历了不少世事,起码很难有什么能触动心房。 令他犯戒的永远都是解萦。 她明明知晓那四年间他的全部,她却在一个后生面前,这样肆无忌惮一本正经认同着那些莫须有的编纂,君不封垂下头,胸腔里的一颗心四处乱撞在钢筋铁骨一样的身体上,只是沉坠,只是疼。 燕云在破庙外等待他们叁人良久,最先出来的是仇枫,紧随其后的是被绳索牵引走的踉踉跄跄的君不封。燕云不经意瞥了他一眼,目瞪口呆。 君不封被解萦特制的绳索捆的严严实实,衣物的破旧在这番捆绑之下更凸显人的落魄。结识的上半身被绳结勒得分明,完美的显出了他身体的美好轮廓,腹部更未被解萦放过,要害之处在绳索的挤压下颇为突出。他的脖颈上带着解萦套着特制的项圈,整个人经由绳索牵引前进,外加君不封面无表情的面容和随着绳索牵引不住趔趄的身体,活像一只垂头丧气的狗。仇枫是个正人君子,又在解萦的古怪的世界中沉浸许久,自然看不出解萦这一番行径的道行,单是奉命行事。燕云一眼看出了绳结打法的情色和侮辱意味,知道解萦确实是有备而来。笑过之后,她忍不住揶揄地瞟解萦,解萦回敬给她礼貌的微笑,感谢她看出了自己的包藏祸心。 仇枫打了官腔,声明自己将即刻与解萦离去前往浩气盟。出乎他意料之外,燕云难得没有要求叁人同行,单是啼笑皆非地看着始终垂头沉默的君不封。燕云的举动一度让仇枫以为燕云看上了君不封这个魔头,忍不住心里嘀咕燕云这个糟糕的品位,好在燕云只是笑模笑样地打量,看够了,果断同二人践行,转身离去。 仇枫被燕云这一番潇洒行径弄的发懵,时间紧迫,也不容得他多想。与解萦日夜兼程,他们赶到了南屏山附近。仇枫计算着师傅到达扬州的日子,估计彼此能够有一两天的时间差。南屏山已经是浩气盟的管辖范围,到了熟悉的领域,紧绷的神经随之懈怠,面有风尘的解萦都收敛了一路的疲惫,有了些微活泼的笑容。 沉默了一路的君不封到了南屏山,看着与往昔相似的风景,再想曾经亲密的战友之间的疮痍,本就怏怏的情绪愈发落花流水直奔低迷。 听着解萦和仇枫一路以来不时的闲言碎语,早已远离江湖的他这才知道自己失踪的这几年内,他的好朋友利用他,做了些什么。 当初解萦对他说的那些话,确实是对的。 他从万花谷逃离,重入武林,也无非是按照林声竹编排的剧本,彻底转投恶人谷,否则必死无疑。这样一来,更落实了恶人的名声,数不清的新仇旧怨等着人来和他清算,哪怕现在已经沦落成一介布衣,至交依然不肯放过自己。这样的一个他,又怎么还能活的下去,等着他的是无可置疑的绝路。 偌大一个武林,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幼年困苦,他一路不依不挠挺到了现在,却败在了人心凉薄。与解萦之间也曾有恁多不快,事到如今,她还在为已与她撕破脸皮的自己奔波。 可惜一切也到头了。 林声竹在南屏山等着他们。 林声竹给仇枫的信件,本就是个幌子,意在督促徒弟早日行事,不要沉湎温柔乡中无法自拔。他对解萦始终无法完全信任,知道她心中对君不封的感情非同一般,而徒弟是性情中人,解萦把徒弟策反,并不意外。 林声竹计算他们到达南屏山的时日,看得出是日夜兼程,显然解萦他们准备先斩后奏,依靠谢渊的声威,压下这门案子,如果谢渊从君不封口中得知了真相,等待着的是自己的万劫不复,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思虑甚多,故而一直在南屏山守株待兔,果不其然,让他等到了。 师傅从他们平常栖居的竹庐中踱步而出,到达南屏山后一路意气风发的仇枫登时成了哑巴,一贯镇定的解萦也因看到林声竹而失了方寸,面色惨白。 漩涡中心的两位老友相遇了,林声竹率先笑出声。 君不封被捆绑的实在太不堪入目,活像是经由他人豢养的家奴,简直无法猜出是这两个小辈中谁的杰作,他自诩清心寡欲,也看出了这番捆绑的羞辱之意,仇枫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没这种羞辱人的水准,反观解萦,也是正派的紧,这样两个正派的人容忍这种下流捆绑,也只能喟叹一声天真。 林声竹的思绪飞了老远,面上忽明忽暗。君不封见到林声竹,刹那间的沧海桑田后是极度平静,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不成体统,对林声竹的笑声并不在意,比起老友重逢,他更在意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林声竹有何图谋。林声竹露面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他半只脚踏进了棺材里,解萦还有那样多的灿烂红火要活,自己决不能成为解萦的拖累。 缓慢拖动着身躯,绳索紧紧陷在rou里,摩挲着已经不成形状的衣物,是折磨了身体一路的分明钝痛,胯间仍旧是半推半就的兴奋,这样一种不堪的情况下,他挪到林声竹面前,将解萦护在身后。 “声竹,好久不见。” 得了林声竹的允许,君不封终于从数日的束缚中摆脱,仇枫接连点了他身上几处大xue,面色凝重地解开他身上的绳索。林声竹差遣解萦去准备酒菜,解萦不动,仇枫为了化解尴尬,自告奋勇去了柴房。解萦跪坐在君不封身后,冷眼看着君不封撑着略显颓唐的身体,和依旧风采不减当年的林声竹痛饮。 小辈在前,君不封和林声竹彼此都没有太多话想同对方说。君不封意识到老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之后,心灰意冷,本能趋避与他交谈,而林声竹单纯害怕君不封嘴里突然冒出惊世骇俗的几句话,乱了他这里的阵脚。两人各有心思,又殊途同归,一顿饭吃的死寂。 饭后,林声竹将仇枫叫了出去,留解萦和君不封两个人在屋内。 这段时日,他们一直没能找到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机,当然,也或许是解萦单方面的不愿意,如今林声竹留了一个小小的机会给他们,始终沉默的君不封终于开口了。 “仇枫是个好小子……很不赖。” 一旁做颔首低眉状的解萦当即明白君不封的意图,心里冷笑,表面轻声应和了一声便不再搭腔。 君不封没指望解萦对他的话有什么回应,听到解萦蚊子般的哼声,知道她在听,感觉到自己似乎在笑,便继续了谈话,“你比我了解的早,你一直就知道林声竹不是什么好人。虽然有点自吹自擂,我想你到他手下做事是因为我。我不知道如今这个情况……他会对你们两个做什么。千万不要硬抗,你们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他要杀我……解萦,别救我。” 解萦气息紊乱的笑了,身体不受控地抖了起来。 她的一切目标,都是想要保住大哥的命。现在他却对自己说,不要救他。仿佛自己这几年来的委屈与牺牲尽付东流水,一句话被他付诸一炬。眼里蒙上了薄薄的雾,她恨他。恨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恨他就这么轻而易举抛弃了过去的隔阂,不逗她也不凶她,倦鸟归林般,一句一句拨弄着他仅剩的安排,她甚至恨他这一路都没有与她重修旧好的意图,却还是在见到林声竹之后,挪动着疲惫的身躯,挡在她的面前,用背影告诉自己,不要怕。 她的内心在这两年的煎熬中变得扭曲而冰冷,即便是念着他,驱动自己情感的也是刻骨的恨与怨,她想自己应该已经成长到足够强大足够冷酷,可以忍受着欲望的煎熬,默不作声看着猎物走向牢笼,然后放肆的在他身上发泄自己的暴虐。 只是过去残留的温柔还在,依然可以被她崇拜的大哥轻而易举叁言两语撩拨地显出原形,恨不能当场扑进他的怀里痛哭。 已经有两年没有抱过他了,解萦看着君不封略显佝偻的背影,闭上眼睛,任由心里那个委屈了两年的小姑娘接受了大哥迟来的温柔。 缱绻过后,她还是她,坚如磐石,不可动摇。 仇枫拘谨地走进竹屋内,对解萦叁言两语说清了适才与师傅交谈的大致内容,清明的眸子里写满了疑惑。林声竹的表态倒是不出解萦预料,出于维护自己在仇枫心中的形象,解萦跟着一并装傻,表示自己对林声竹表态的不解。 林声竹将仇枫轻声责备一二,反而检讨自己不足,认为自己除贼心切,一时行径落了下乘,绝非正经浩气侠士所为,仇枫的举动虽然有违使命,但也悬崖勒马,防止他一念成魔。林声竹准备让他们叁人在南屏山修整一日,翌日他同他们一起去总部见盟主,一切交由盟主定夺。 解萦表达了不解之后,吃吃笑了起来,“这样也好,行事都光明磊落,也不至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是非都由盟主定夺便是。” 仇枫点点头,看着解萦疲惫的面容,面色一缓,“天也不早了,刚才我为你收拾了平时你落脚的客房,赶紧去休息吧。至于你大哥这里,夜里我来看守就好。” “有劳了。” 解萦离开了竹屋,屋里剩下了仇枫和君不封两个人。君不封适才的表态没有得到解萦正经的回应,仇枫带来的消息,非但没能令他安下心来,反而疑心顿起,焦虑异常。 仇枫得了师傅的保证,露出了天真孩子的做派,竟一本正经地要同君不封唠家常,君不封心乱如麻,应和地敷衍,仇枫兴致盎然,也没多在意君不封的反应,话语叁言两语绕到解萦身上,饶是君不封头痛地想事,也被他所谈论的解萦吸引了注意力。 仇枫提到的解萦,是一个全新的,与众不同的解萦。君不封熟悉那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也熟悉那个笑面冷心的女魔头,仇枫描述的那个解萦,似乎更接近这个年纪的她的本来面目,君不封被他的言语带着,突然就难过自己错过陪伴她含苞待放的美好年华。但若是自己留在她身边,解萦又会不可避免的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封闭,一门心思的同他相好,花开花落都是他一人独享的殊荣。君不封从不觉得这样的待遇有什么值得庆幸,于是他借着窗外的月光仔细打量了面前滔滔不绝的少年英豪,郎才女貌,鲜衣怒马,真好。 谈论的话题从解萦简短绕到君不封身上,君不封登时摆脱了适才对解萦的难言沉思,当即打断仇枫的讲述。 “如果可以,我希望今天晚上你守在她的房内保护她,而不是我。” 仇枫红了脸,“你瞎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再,再者说,这里有我和师傅,解萦能有什么危险。” 君不封微笑,“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也知道我这个样子,武功全废,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又逃不到哪里去,况且……” 他看着那个终于出现在门外的身影,“我根本不信任你师傅。” 袭击来的突然,仇枫还没能来得及反应,就被来者击倒在地。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他失去了知觉。林声竹放倒了自己的徒弟,又给他口内喂了几味丸药,才不忙不迭地将徒弟放在一旁,自己走到君不封身前坐下。 君不封知道他是来要自己性命的,在这样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两人又不约而同笑出声,反倒有了几分情谊。林声竹笑声渐止,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什递给君不封。君不封与他重逢之后一直镇定若素,突然间有了一个细小的裂口,流露出他内里的震惊。 那是解萦最初送给他的木头鸟。林声竹有心,这些年这物什落在他手里,保护的甚好,人与物骤然重逢,仿佛期间的种种流离都顷刻间灰飞烟灭,君不封捧着手里的物什,把玩地出神,林声竹一声轻咳,方将他带回现实。 紧紧握住了手里的木鸟,君不封嘴角噙了一点笑,“我知道你肯定会在今天晚上动手,所以刚才仇枫说的话,我没有当真。” “戏要做足,特别是对仇枫,我视他如亲子,唯独不能在他面前损了我的形象。” “解萦呢,你拿她怎么样了。” “她跟了我两年,我一直没看透她,为了防止她误事,我在她的卧房里动了些手脚,现在,大概是在和周公大谈逍遥游吧。” “哦?” “竹屋里的熏香是她常用的,这种熏香与西域的稀有木材结合,对女子而言最适合安眠。解萦虽然精通医理,还不至于见多识广到能认识这种香薰炉。” 君不封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酒水映出了盈盈月色,他的目光也飘向小窗外解萦的小屋,“你的打算,仅仅就这么简单?” 林声竹苦笑着扔给他一把匕首,“我借着你的名头,沾的鲜血已经够多了。没有你,成全不了我现在的声名,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大恩人。所以,我不会亲自动手杀你。但你要知道,今天晚上如果你不做点什么,天亮时,永远沉眠的会是解萦。” “真奇怪,我对你这样的安排竟然毫不吃惊。” “毕竟我们之前也算是朋友,不是么?” “我想去隔壁屋子看看她……” “好。” 君不封进了解萦的卧房,香薰炉依然在悠悠飘散着香气,香薰气味很淡,别有一番典雅,像是解萦喜欢的味道。君不封熄灭了就中熏香,将香薰炉随手丢向窗外,走到解萦身边。 她在沉睡着。 他点亮了屋里的蜡烛,也照亮了解萦的脸庞。烛光摇曳,映的解萦面色如桃花娇艳,那是始终能让他发自真心称赞的好相貌。 坐在她的床头,像以往一样为她理了理被褥,定定地看了她一阵,他解下了腰间别着的小荷包。 小荷包跟着他有年头了,早年摆脱解萦的禁裔时,荷包是他唯一带走的纪念品。其实当时的心里是藏着恨的,不然不会在打开荷包后,对解萦留下的一小缕发丝冷笑。囫囵过了两年,荷包中的药草味道已经很淡,秀发依然被他很好留存,或许冥冥之中他知道,这一缕秀发是要和什么捆成结,永不分开。 他记得重逢后解萦见到自己还携带着这个荷包时面上浮起的冷笑,眼中嘲讽一览无余。迎着解萦的冷笑,他也跟着微笑,那时欣慰多过心疼,他想她恨自己,但终究摆脱了自己。 拿匕首割下了自己的一小缕头发,同荷包里的秀发打成结装好,他将荷包留在了解萦的床边。 解萦和仇枫少年眷侣,自然不会再惦记自己这个已然腐朽的枯木。如今的解萦对自己毫无留恋,但他对不起的始终是那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天真而残忍的追逐着爱,作恶,又无法彻底贯彻执行。他被种种牵绊迷住了双眼,想的只是逃离,甚至隐隐利用了解萦内心最深处对他的感情,如今一切回到原点,他要给那个再回不来的小丫头一个交代。 “以前一直遗憾你最初送我的木鸟遗失了,现在我重新找到它,这么一来,觉得人生也没什么憾事。之前也有给你攒过钱准备日后置办嫁妆,但我天生留不住财,到了现在依旧是个糊里糊涂的穷光蛋。我可能看不到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了,好在现在见到的一切也不赖。” 俯下身,他挽起解萦的一绺发,轻轻嗅了嗅。 “再见啦,我的小姑娘。” 在君不封转身的一刻,解萦睁开了眼。 一行清泪缓缓划过脸颊,她依旧笑容凉薄。心里轻声骂着君不封事到如今才懂得来讨好自己,留下自己的头发给她算什么?平心里的对她的那点歉疚么?解萦嘲笑着君不封的所作所为,心被揪得生疼。 如果计划不出差错,很快就是自己的登场时刻。她为下面的事做好了充足准备,她知道自己一定会成功。君不封的诀别都是徒劳,他很快又要重归那个她早已为他安排好的轮回。她会满载着自己的仇恨与怨毒侮辱他,折磨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要给予他欢愉,又剥夺他快乐,她要让他恋慕又惧怕,依赖而无法逃离。宏图伟业已经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了,她再度被君不封叁言两语迷惑的乱了阵脚,难言的痛苦压迫着她,要很努力的不发出哭声,装做自己一无所知。 迎着月光走出解萦的卧房,君不封惊喜的发现天上正是一轮圆月。他是素来喜欢看满月的,因为年轻时总挑着这样满月来看小姑娘,凑团圆美好的吉利。他们的最后一面,还是可以凑一个小团圆,总算老天厚待他。 林声竹在屋里等他,两人又一语不发地痛饮起来。喝不到两杯,屋内的烛火灭了,林声竹闻到一阵近年来十分熟悉的香味,完好的半边面庞瞬间扭曲,随手点了君不封的xue道,他拿起佩剑走出门。 “该死……竟然在这个时候找来!” 林声竹道长在南屏山的莫名失踪,被认为是浩气盟近年几大悬案之一。据传当时林道长正准备同自己的得意门生及一名万花弟子一起,押送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魔头回浩气接受制裁。哪想一朝醒来,只有万花的女弟子在休憩之处,林氏师徒与那恶人共同销声匿迹,徒留一地血迹。 相传万花弟子和林道长得意门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眼看着奔成亲去了,小伙子却失了踪。万花姑娘受了大刺激,浩气盟也待不得了,一路疯疯癫癫的,带着给未婚夫婿准备的棺椁,回到了万花谷,就此隐居。 君不封这些日子,一直是混混沌沌的,封闭空间昏睡的久了,骤然可以大口呼吸,他十分舒服的翻了一个身,却听见锁链的声响。 他睁开双眼,猛的直起身。 迷茫的打量四周,依旧是囚室熟悉的风景。他还在始终渴望逃离的地方栖居,手脚被锁链束缚,是解萦的囚徒。 期间他仿佛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他成功逃离此地,独自一人在扬州过活,自由的仿佛曾经与他朝夕相伴的鹰隼,自在翱翔的飞。 他呆坐着过了一把妄想的干瘾,又认命地躺了下去,开始思索自己脖颈上什么时候多了一道枷锁。 思索了一阵,君不封恍然意识到,梦境非虚,只是自己终究回到原点。 在扬州有过一面之缘的苗疆女子骤然出现,与林声竹缠斗不休。女子的功力较林声竹略逊叁分,最后落败的却是他。眼见他不可置信力不能支地栽倒下去,女子拍了拍手,进来四个相貌可人的清秀童子,将师徒二人齐齐搬出屋。 女子走到他身边,端起旁边的酒壶痛饮,喝过瘾了,她笑吟吟地说了自己的来意。 “我是为茹心报仇来的,现在得偿所愿,你是她的好友,刚才那一壶,算我敬你。” 她又端起桌上林声竹的酒杯,轻飘飘地喝了一口,“这一杯,是我向你道个歉。你和茹心是好友,之前也帮过她不少忙,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对你伸出援手,但是没办法,现在我不能救你,甚至还要眼看着你去炼狱。” “这是也要效仿他,灭口之后,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推到我身上?” “不不不,我的人生教条就是不杀生。活着才是受罪,不是么?你的好朋友以后有的是罪可以受,至于你……”她端详他,手掌轻轻托起了他的下颌,“林声竹毁了半边相貌,还是个好端端的美男子,让我有点动心。但你,哎,一个老咸菜梆子,除了某个鬼丫头,谁还能看得上的你。” “燕云姐,不许你这么说他!” 笑颜盈盈的解萦随即走进屋里,燕云趁机在君不封胸膛摸了一把,大喇喇走到解萦身边,“和那几个小朋友把事都办妥了?” “妥了,喂了几斤药,别说是五毒教,就是从南屏山带着他们去一趟恶人谷,这两人怕是也醒不过来。” “好妹子,你办事就是得力。” 留意到君不封一脸错愕,燕云指了指解萦,笑嘻嘻地向他解释,“这就是我向你说的,人间炼狱啊。抱歉了,已经和妹子有言在先,只好把你留给她了,虽然,我确实心里对你有几分可怜。” 燕云拉着解萦到角落千叮咛万嘱咐,方才恋恋不舍出了屋。 解萦站在窗前目送燕云带着林氏师徒远去,直到看不见她的人影,才怏怏地转过头,走到君不封身边。 “我想你现在应该有很多话想问我吧?” 君不封朝她眨眨眼,不发一言。 解萦轻手轻脚走到他背后,紧紧拥住他。 少女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体香弥散,君不封不由呼吸一滞,气息也跟着乱了套。 解萦的双手灵活地在君不封身上流连,打定主意沉默的君不封被解萦撩拨的面红耳赤,忍不住出声制止,“解萦,别……别这样。” 解萦不理会他虚弱的抵抗,一手揉捏着他的胸膛,一手已经探进了他的亵裤,把玩着他的脆弱。 君不封没料到解萦的本性恢复地这样快,甚至比年少时还要大胆。被解萦的行径吓出了一声冷汗,舌头在嘴里打了结,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如何阻止。 解萦咬住他的耳垂,在他耳边轻声低喃,“想这么触碰你,有两年了,今天也算得偿所愿。” 不等君不封应答,解萦腿上用了力,令君不封跪倒在地,扯住他的发丝逼着他面向自己,大哥脸上写着分明的不解,她知道,自己如今的面容一定很可怖。 “现在,碍事的人都走了。往后,想要你命的人……只剩我了。” 之后的生活,就是我想送给你的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