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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离sao_分节阅读_6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那是另一个人的手。

    温暖的,有一点点粗糙的质感。

    猛地抬眼看向身边的人,刚巧撞进那一潭温润潋滟的目光中。

    本想斥责他无礼犯上,竟敢作弄堂堂皇子,可就那一眼,让那句“放肆”怎么也说不出口。周棠着了魔一样,就这么任他握着自己的手。

    ————

    此时不知是谁说了句:“小七子也来跳一曲给大家助兴怎么样?”

    公主献舞那是殊荣,让一位皇子跳舞,这显然是把他当下人使唤了,明摆着要看他出丑,而皇上也没有出面制止的意思。

    周棠抿唇道:“我不会跳。”

    三皇子道:“小七子你什么也不会,那可怎么办,要不就学两声驴叫?”

    皇长孙懵懵懂懂:“七皇叔要学驴叫吗?衡儿要听,衡儿还没有听过驴子叫呢。”

    周棠气极,一时按耐不住就要掀桌子,掌心中蓦地被放进一个尖锐事物,磕得他一痛。

    偏头看见洛平敛眉尝酒,微微摇了摇头。

    正疑惑间,那只手就离开了,身旁这人又恢复了酒醉后色迷迷的模样,一心望着长公主,好像方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手里的东西滚了一滚,周棠感觉出那是一个尖石子,用力一握,掌心就生疼,倒是让他清醒了不少。

    是啊,不能动,只能忍。

    这时候的万般疼痛,他能和谁去说呢,除了自己一人吞下,还能怎么办?

    扶案站起,周棠微微笑道:“既如此,我也不好再扫大家的兴了,就学几声驴叫吧。”

    说着他“啊呃——啊呃——”地叫了两声,把皇长孙逗得开心:“七皇叔七皇叔,你怎么知道驴子怎么叫的呢?”

    三皇子替他回答:“衡儿,你七皇叔住的浮冬殿靠近中厩监,日日与牲口为伴,自然就学会了。”

    “哦。”周衡点点头道,“七皇叔,衡儿可以去找你玩吗?衡儿也想去见见驴子。”

    他只比周棠小了四岁,宫中没什么玩伴,就想跟这个年纪最相仿的皇叔亲近。

    “浮冬殿距离朝阳宫太远了,衡儿还是不要来的好。”周棠冷冷回他。

    不理会侄儿失望的神情,周棠向皇上行礼:“父皇,儿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嗯。”皇上随口应了声,看也不看他一眼,抱过小孙子哄着,“衡儿想要看驴子?皇爷爷送你十只又何妨……”

    不多时,洛平也借酒醉告退了。

    回到前院,赏春宴已经散了,只剩几个宫人做着清扫。

    不用刻意去寻,他便知道那人在哪儿,于是径自朝着荷塘行去。果然,就在角落的假山中,看到了抱膝坐着的周棠。

    他站在他身后,俯视着这个瘦小的孩子。

    细弱的胳膊,凌乱的发髻,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皇子。

    洛平唤他:“七殿下。”

    周棠身体僵硬了下,道:“滚开。”

    “七殿下……”

    “我叫你滚开!滚开!你这个色鬼!阉人!”

    “噗。”洛平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殿下,你连骂人都不会,当真只会学驴叫么?”

    “你!放肆!”周棠抬起脸,面色通红。

    洛平望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那些驴叫,你又何须去理会呢,你学他们的腔调说话,再怎么也不会有出息的。”

    周棠有点傻了。

    他在想,这人一定醉得不轻吧,他在说什么?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说话?

    把那些人都比做驴子?他怎么敢!

    洛平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趁他发傻的时候,为他拍掉衣服上的鞋印,用衣袖沾了荷塘的水,替他擦净脸上的污垢,又掰开他的手,仔细清理了方才被石子磕出的伤口。

    他说:“殿下,你的衣裳真漂亮。”

    回过神来,周棠搓着衣角不悦道:“胡说!他们的衣裳才漂亮!”

    “不,不是的。”洛平说,“殿下,你知道你这身衣裳是什么颜色的吗?”

    “绿色。他们说了,我娘给父皇带了绿帽子,我只配穿这种难看的绿衣服。”

    洛平摇头:“他们都是俗人。殿下,你这身衣裳的颜色,叫做千岁绿。它是千年墨玉凝成的色泽,平日里看着不起眼,有朝一日登临极高之处,便能在日光下看见它的光华。”

    周棠一心听他说着,不觉入了神,再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真的是流光溢彩。

    他忽然觉得,身旁这人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喂,书呆子。”周棠粗声粗气地喊他,“我想知道《牧誓》是什么,你说给我听。”

    洛平问:“殿下,在太学院的时候,太傅没有教你《尚书》吗?”

    周棠道:“我根本没有去过太学院!我一去三皇兄就派人放狗咬我,太傅在父皇面前只说我愚钝,其实他一天也没有教过我!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也不要听了,你给我滚开!”

    轻轻按下他,洛平正色道:“想要我说给你听,就要好好向我请教,像你这样粗鲁的学生谁愿意教你?”

    周棠刚要发作,蓦然反应过来:“书呆子,你、你要教我?”

    “你要喊我夫子。”

    “哼,你就比我大几岁?我不要叫你夫子。”

    “那我便不教。”

    “你!”周棠急了,“那、那我叫你小夫子,你只能做我一个人的小夫子!”

    “好。”洛平掩住一抹苦笑,“我只做你的小夫子。”

    洛平信守诺言,给他说起了《牧誓》:

    ……

    今予发惟恭行天之罚。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齐焉。

    勖哉夫子!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

    勖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罴,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

    勖哉夫子!尔所弗勖,其于尔躬有戮!

    “殿下,这篇文章说的是:决战之日,我们的阵列前后距离,不得超过六步、七步,要保持整齐,不得拖拉。我们阵列左右距离,不能超过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也要保持整齐,不得畏缩不前。

    “将士们威武雄壮,如虎如貔、如熊如罴,向都城的郊外前进。在战斗中,不要阻止来投降的人,要用他们来加强我们自己。

    “努力吧,儿郎们!如果不浴血奋战,我们自身就将受到刑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