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功章、丑货
第二天天不亮薛明亮和褚云峰坐着薛家村的骡车来拉他, 去了县城再换火车, 当天晚上就能到学校。 三旺表现得很镇定, 不让爹娘哥哥jiejie弟弟们送到村口, 顶多到自家院墙外就好。可等离家越来越远, 三旺就开始哗哗掉眼泪, 等离村越来越远, 他就开始哇哇大哭。 薛明亮拿了手巾给他擦眼泪,“一开始都想家,忍个三五天就好啦。” 褚云峰:“要是想家就写信, 没事,没人笑话你的。” 三旺立刻收了眼泪,“谁哭啦?我才没呢。我那是风吹迷了眼睛。” 褚云峰拍拍他的肩膀, “你还是孩子, 不用这么好强,老师不笑话你。” 三旺:“老师, 你们大人不总是说迷了眼睛吗?咋的我就不能迷呢我可不是孩子, 我是男人!要养家糊口的男人!”三旺一脸外出打工, 而家中有嗷嗷待哺数娃的老父亲表情。 薛明亮褚云峰:这孩子戏真多, 原本还寻思他这一路上得哭咧咧的, 大家哄哄他, 没想到先被他哄一脸。 三旺眼泪一收就开始问褚云峰怎么比赛,怎么拿名次,怎么才能上报纸收音机。 “老师, 区里有大喇叭广播站吧?”他对无线电的理解也就是公社的大喇叭, 那个是有电的。 褚云峰就负责给他科普一下什么是无线电、无线电波、广播站等等,让三旺知道区里有个广播站,专门向外发射电波,这样区里的收音机就能收听那个电台。 三旺一拍大腿,“那我可得去广播站看看。” 褚云峰:“只有你比赛拿到名次,广播站才会插播你的消息,其他时候可不容易进去。”他发现这孩子真好教,找到兴趣点一勾搭就行,一点不用费事。 三旺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要到学校开始训练、比赛、上报纸广播,想象爹娘和哥哥jiejie弟弟们围在一起等他的消息。 想想就来劲啊! …… 看着骡车越来越远,林岚越来越舍不得,有那么一瞬间忍不住要把儿子给喊回来。不过她知道,自己不能那样,要是自己舍不得,那三旺更舍不得了。 韩青松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回家做饭吧。” 林岚感觉他视线在孩子们身上逡巡,倒像是预谋着下一个送走谁一样,赶紧捏了捏他厚实的大手,小声:“三哥。”你不要太过分。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用别的话题转移三旺离开带给她的伤感。 因为三旺离开,家里几个孩子情绪都有点低落,从前都是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的现在少了一个,心里不是滋味儿。虽然昨晚上还嘻嘻哈哈的,这会儿则相顾无言。 小旺:“哎……” 麦穗:“我给三旺的帕子,他是不是忘了带啊。” 二旺:“带了的,在他口袋里呢。” 大旺:“……” 林岚看他们那样,拍拍手给他们打气,“小旺哥,来,把你给小三哥写的曲子唱给我们听听呗。” 小旺顺口就唱起来:“我哥是个小光头,他聪明又调皮~~,他上九天去揽月,他下五洋去拿鳖……”m主席诗词家里孩子们也是朗朗上口的。 麦穗和二旺也加入进来。 唱歌、晨练、做早饭。吃过饭麦穗二旺带着小旺去上学,大旺先去菜园,薅草捉虫子,顺便把自家沤的农家肥施进菜畦里。 等孩子们走了,林岚看韩青松还不走,就催他:“三哥,该上班啦。” 韩青松:“我送你去肥皂厂。”他不想她自己在家胡思乱想。 林岚若无其事,“我先把家里收拾一下,拆拆被子找天去河里洗洗。” “等我回来弄。”韩青松推自行车示意她上来。 林岚笑了笑,“三哥,我真没事,你快去吧。我收拾一下还得去宣传队。” 韩青松凝视她,黑眸深处有光,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林岚怕他担心自己,“我去菜园看看。”她转身走了。 看不见她的身影韩青松才骑车去上班。 林岚往菜园去的时候,听见有个男孩子叫:“娘!”声音很像三旺的,林岚下意识应了一声,“小三哥啊……”这才意识到自己听岔了,她扭头看过去,张彩虹带着她家小子在菜园里忙活呢。 “娘,我抓好大一个蚂蚱。”那孩子喊着,扭头看到林岚,又喊起来:“三娘娘,我抓好大一个蚂蚱。” 林岚笑了笑,“你好厉害。”我小三哥能抓更大的呢。 她和张彩虹说几句话,张彩虹羡慕得很,把三旺好一通夸。 林岚去菜园,大旺正在忙活。 怕她进来踩一脚泥,大旺把筐子隔着幛子递给她,里面装着今天要吃的菜。 菜园虽然菜不少,可地方不是很大,毕竟是见缝插针的自留地,一家也没多少地方。大旺动作麻溜,浇菜、薅草、拿虫子一会儿功夫就好。他们天天都照顾一下菜园,所以很省心。 大旺收拾好,先下河去洗洗脚,然后穿上草鞋。他从林岚手里把筐子拿过去,拎着水桶和她回家。 虽然大旺没说话,林岚感觉得出他特意在家陪着自己呢,怕自己因为三旺走了难过。 她很是感动。 回到家,林岚把要拆洗的棉被拿出来,大旺又过来默默地帮她一起拆,以前他可不干这种事儿。 林岚:“大儿子,线不用都薅断,剪破一头抽出来,这个线还能用呢。” 大旺听了就按她说的话做,双手动作灵活敏捷,不一会儿就给她抽出好几根长长的线,比她动作快得多。 林岚笑弯了眼睛,“大儿子和爹最像了,真是文武双全。”夸自己儿子,她向来不怕rou麻的。 大旺却脸红了。 林岚寻思大旺这会儿同情她,心思静,也比较听得进去道理,就趁机给他洗脑。 大旺这个孩子,闷声不响的主意却很正,他其实想参军。林岚早就看在眼里,所以一直鼓励他好好学习,哪怕是进部队,有文化的兵和没文化的也是不一样的。 “我听收音机看报纸,发现就算当兵部队也稀罕文化人呢。农村去的义务兵三年就退伍,回来和种地的一样没啥特别的。只有你爹那样特别能吃苦,不怕流血不怕死的,才有机会升职。” 她看了大旺一眼,继续道:“有文化,在部队也会举荐去上大学,要是考上军校再进部队,那更了不起,毕业就是干部呢。我寻思怎么也得是个中尉还是上尉吧?服兵役进去的,绝大部分人一辈子也熬不上呢。” 她希望大旺就算进部队,也有文化傍身,智勇双全文武皆优才有出路。当然,她觉得凭大旺的身手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就算从实战型士兵熬成士官也是不难的。但是,如果有文化,他的路会走得更宽更远更轻松一些,也就是天花板会更高。 爱子便为之计深远。 大旺虽然没吭声,林岚看他表情是听进去了。 她笑着赤脚下地,去手箱里捧出一个小木盒来,放在大旺手边。 大旺看了她一眼。 林岚鼓励他打开。 大旺拨开插销,打开盖子,里面竟然是一盒子各种奖章!他浓黑修长的眉毛忍不住跳了一下。 林岚:“这可是你爹用命换回来的呢,是咱们家的传家宝。” 每一枚奖章里都隐藏着一段有血有泪的故事,不过韩青松从不讲,就好像这些东西和他无关一样。 大旺凝视着那些奖章,默然不语。 林岚笑道:“来,大儿子,你挑一个,娘送给你。” 大旺惊讶地看着林岚,“我?” 林岚点点头:“对啊,送你一个让你保管着。” 大旺看了她一瞬,然后飞快地低头,准确地把其中一个握在掌心,似是怕林岚反悔一样。那是一枚一等功奖章,正面是m主席肖像,翻面凸起几个字:自卫还击保卫边疆。 林岚拍拍他,“大儿子好眼光,你可要好好保管啊。” 大旺点点头,深幽的黑眸里仿佛燃着一簇火焰。 林岚就把其他的又收起来,送一个少一个呢,可不舍得再送了。 这时候秀云来喊她开会。 林岚应了一声,回头对大旺道:“行啦,大儿子你做自己的事儿去吧,被子回头再弄。” 她麻溜地把已经拆好的被子收拾一下,被面里面分别卷起来,棉花一卷用包袱兜住放在柜子里免得落灰。 林岚又跟大旺交代一声就和秀云去开会。 大旺珍而重之地把那枚军功章藏在自己的小木盒里,然后拿着锄头去上工了。 林岚去了宣传队,宣传队现在也有两间屋子,但是不在大队,而是村中间靠后一点位置,是村里五保户死了留下的屋子。 看林岚过来,董槐花立刻叹了口气,“林岚,你说说,这宣传工作以后没法做了。” 今年宣传队加了很多任务,要宣传上级传达下来的政策,比如一定要加大力度割资本主义尾巴。 其实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强调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要求割尾巴,自留地一家只有巴掌大,养鸡两人一只。不过政策这种事情,也看执行力度,很多时候雷声大雨点小,之后就越来越宽松。 但是今年初不知道哪里又起来的风,越刮越烈。不说城里严打投机倒把,就说乡下也要收回自留地、杀掉超额的鸡鸭鹅,所有社员个人的买卖活动,全部禁止,甚至大队副业不规范的也要关闭。 山咀村大队的肥皂厂,因为之前就跟县革委会报备,还申请了规模批示,所以一点事儿没有。林梅他们大队的织布点,也得林岚的提醒做过备案,也没有问题。另外大队却有不少新开起来的副业被关闭,什么榨油厂、豆腐坊、面粉厂等。 董槐花一直都是照章办事,说什么就是什么,并不能仔细领会文件精神,可这一次她也觉得很棘手,什么叫收回自留地?杀掉多余的鸡鸭鹅?这可是社员们救命的东西呢。她可不敢去动。 其实就算前些年管控最严厉的时候,韩永芳对这个也并不当回事,他们村一直都给社员自留地,都是边边角角的巴掌地块,收归大队大种不了粮食,给社员们种菜正好。就算养鸡这个事儿,反正大家口粮有限,你想养鸡你就养,大队不多给一粒粮食,韩永芳不管。 这会儿大有比那时候还要厉害的架势呢,所以董槐花有点懵。 她问林岚是不是让社员们把多余的鸡鸭杀掉。 林岚:“咱们是宣传人员又不是执法人员。不去吃力不讨好,我们让杀人家就杀?就算县里公社派人来查,这么多大队这么多社员,查到年底也查不完。” 董槐花就懂了,“那咱就只管宣传?” 林岚:“这是咱们的工作嘛。” 林岚感觉这股风不会持久,应该是上头哪个领导突然过激了一下,年底或者什么时候就会淡下去。她觉得也没必要逼着村里的社员们把多养的鸡鸭给杀掉。毕竟这是百姓改善伙食的一个重要来源,而且鸭子下水,鸡也可以土里刨食,并不会浪费什么粮食。 但是上级的精神还是要领会传达的,可以委婉一些,不要那么粗暴直白让人抗拒。 动辄就昂首挺胸什么阶级苦血泪仇,这时候很多社员已经不能理解,毕竟这是四五十年代的口号,中间隔了将近二十年,很多年轻人已经不能切身体会。现在社员们的呼声和需求是放开物资管制,要求改善生活水准。 73年,新中国这个巨人的一只大脚已经迈开步伐,如今需要的是后面那只脚一起跟上,而不是退回去。 他们就开始商量编排节目,如何把割尾巴的政策宣传下去,如何让社员们乐呵不反感。 这个林岚向来把握得不错,这一次自然也如此,表面是宣传割尾巴,其实却也暗合社员们的需求和渴望,必然反响很好。 他们正忙着呢,有人说抗美大队来人了,找林队长接待。 林岚:“我没空,你们去看看吧,我还得去肥皂厂呢。” 抗美大队以前总请林岚去宣传,只是后来关系交恶林岚再也没去过。原因就是去年秋天于馨走了关系从永星大队转到抗美大队,转去以后,她组建了自己大队的宣传组,带着四五个知青和林岚抢宣传业务。 林岚并不在乎这个,本身每个大队都应该有宣传组,她也不搞什么垄断,只是人家花钱和粮食请她她才去的。可于馨把她当成绊脚石,处处都要和她较劲掐一掐。 可惜在她和林岚想竞争附近大队宣传业务的时候,林岚已经去参加县里交流会,拿到宣传红旗手的奖励。等林岚回来更是忙着交流、肥皂厂,并没有什么时间去别的大队宣传,根本搭理都不搭理她。 于馨就钻这个空子,主动去别的大队宣传,可他们的节目太过样板戏社员们不喜欢,后来为迎合社员们又往低俗里走。结果口碑越来越差,请他们的大队越来越少。他们宁愿让山咀村的刘春才和常富余去扯闲篇听呢。 林岚才不想看于馨,她开完会就去肥皂厂,却在刚出宣传队的时候被于馨给堵着。 林岚懒得理睬她,拐个弯儿就要走。 于馨:“林队长,怎么眼神不好了啊。” 林岚:“是眼神太好,怕脏了眼睛。” 于馨面色一变,“咱俩现在都是宣传队伍里的,谁比谁高贵,你说话放干净点。” 林岚瞅她,笑了笑,“对不住,我不知道你这么立志,既要做还得立个贞节牌坊呢。”她把脸一冷,不客气道:“别以为大家都是瞎子聋子什么也不知道,再不一边去别怪我说出好听的来。” 于馨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没你我也照旧上大学,今年就去!” 林岚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你这么笃定,看来不只是大队关系搞定,公社关系也办妥了啊,啧啧,不简单,加油啊。” 凡是有利益、权力的地方就有交易,这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林岚搞宣传,在各公社大队游走,自然听说很多八卦,再者还有常富余和刘春才这两个八卦男人,她就算不留意也能听一耳朵。有干部以权谋私欺负漂亮知青的,有知青为了偷懒、大学名额而主动攀上的。 反正不管怎么说,于馨现在走的就是这条路。她偏以为别人不知道是怎么的,还要来找林岚显摆一下自己拿到工农兵大学的举荐名单。 看来她搭上的人有点权力,去年给她转了大队,今年又给举荐上大学。 不过,她上不上大学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林岚才懒得理睬,正经事还忙不完呢,她丢下于馨就走。 于馨喊道:“你别得意,我看你们大队那个肥皂厂有问题!你等着吧!” 林岚来到肥皂厂。 肥皂厂现在除了技术组需要沈遇盯着,生产什么的基本不用cao心。 毕竟也没有什么高科技,纯粹做熟的问题。如今的社员都是经过实cao筛选出来的,勤劳能干,吃苦耐劳,又不多话多事。这都是二旺和韩永芳、沈遇商量着挑的,堪用的就重用,不堪用的哭死也赶出去,免得留下一丢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二旺还和沈遇商量着制定了肥皂厂的规章条例,很简单的几条却行之有效。社员们背熟遵守,明确各自的责任和义务,可以避免很多麻烦,即便有问题也能用最快的办法解决。 这样就不会出现社员之间责任不明确,遇到问题只胡搅蛮缠乱吵一通端看谁嗓门大的混乱情况。 沈遇正在试验香胰子,林岚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成果。 成功了! 林岚直夸他,“沈遇,你真了不起,咱们的肥皂香胰子可比供销社质量好。” 乡下供销社,很多产品都是大城市里的次品或者低档品,反正最好的不会拿过来的。 他们肥皂厂如今规模不大,但是做出来的肥皂很好。不但去污力强,而且不容易开裂。不像供销社买回来的,运气不好碰上一批差的,没什么缘故就裂开,或者泡进水里那肥皂就黏糊糊的烂掉。 沈遇昨晚上已经找三旺聊过,算是践行,所以今早没去,这会儿看林岚就问了问。 “走啦,走的时候眼圈红红的,还硬撑着,估计一离开村子就得哇哇哭呢。”林岚笑着说,眼里有水光闪动。 沈遇:“区里离咱们也不远,有时间都可以去看看他。” 聊了一会儿,他们就看那香胰子,正忙着,有人来说公社干部来考察肥皂厂。 沈遇蹙眉。 林岚:“怎么啦?” 沈遇道:“自从公社换了新的革委会主任,三天两头的搞各种蹲点检查,让人烦不胜烦。”之前这种小事儿他都没跟林岚说过,基本自己应付过去,不行就找大队长解决。 他顺手拿起扒拉锅底的炉钩子。 林岚:“一起去看看。” 肥皂厂其实就是几间屋子,原本是山咀村大队外面一个场的场屋子,是为附近收粮食就地打场方便盖的。因为做肥皂熬油渣的时候味道很难闻,林岚建议搬到离村远一点。韩永芳和大队长商量一下就搬到这里来。 他们从屋里出来,就见外面来了几个公社干事,其中一个穿着白色的确良短袖,左胸袋里插着钢笔,下面穿着抖抖布裤子,脚上还踩着一双已经磨得发白的皮鞋,却也擦得锃亮,可惜乡下灰大这会儿上面粘着一层土,也看不出是皮鞋。 他看林岚和沈遇出来,立刻把下巴一扬,装作看天儿。 其他人立刻问道:“这里谁说了算?你们大队干部呢?”另一个人就道:“这肥皂厂不对劲啊,是不是资本主义的苗?我看得割掉。” 沈遇低声道:“这几个人第一次来,不认识。” 林岚看他们不像正经干部,“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我们是公社市场管理的干事,这是我们市场管理科的方科长。方科长要下乡检查各大队的副业是不是超标,你们这个肥皂厂可不对劲。” 沈遇上前道:“我们肥皂厂是在县革委会备案过的,没有任何问题,文件还在。” “你说备案就备案?”那个的确良抖抖裤眉毛一竖,他就朝着林岚和沈遇大步走过来。 他个子不高,又粗又短的扫帚眉高挑着,下面一双细长斜飞的眯缝眼儿,大蒜头鼻子没有鼻梁,一双大厚嘴唇,牙齿偏偏还不好,两个大牙缝中间能再塞进去一个牙。 这么丑的人林岚两辈子少见呢,当他走过来的时候,她立刻嫌弃地皱眉侧了侧头。 “你这是什么态度!这就是你们山咀村大队对公社干部的态度?你们这是藐视革命干事,这是反/动!”方必盛开始乱扣帽子。 公社干部林岚也认识不少,大部分公社干部也认识他,而且林岚出去宣传,其他大队很多干部也认识,这人居然不认识她,还跑她跟前来乱叫乱吠。 哪里来的丑货,真是辣眼!愁死了!老娘心情不好,你还来辣眼! 她“好心”提醒道:“你们是市场管理部新来的?应该认识你们公社公安局的韩局长和韩副队长吧。” 要是不认识韩青松也该认识韩青云吧,毕竟韩青云和市场管理部打交道也不少。 方必盛立刻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眯眼睨着林岚:“我说你这个妇女,你这是想贿赂公社干部啊,你这是想腐蚀革命干部,你、反动!” 沈遇也没见过他们,不是以前来蹲点检查干部,也不客气道:“别是小混混二流子来装干部。” 林岚对旁边一个社员道:“去附近吆喝几个民兵来,给这几个二流子逮起来丢公安局去!” 一个社员一溜烟跑去附近地里喊人,什么民兵啊,其实就是喊干活的社员来。 那几个干事立刻急了,吆喝道:“你们干什么?这是要公然对抗革命干部,你们这是要造反!” 方必盛笑得很猥琐,却以为自己帅得无敌,“我说你个小娘们儿,怎么这么泼辣呢啊。” 他伸手就朝着林岚胸口抓来,他看林岚长得俊俏,胸大腰细腿长,还以为是他日常调戏的小媳妇儿呢。 沈遇脸色一变,要把林岚挡在身后,谁知道林岚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炉钩子,朝着那个丑货就抽过去! “你个丑货闭上你的臭嘴!”林岚本来就辣眼,这会儿他居然敢来调戏自己,“啪”一下子就抽在方必盛的手腕上,抽得他当场嗷一声惨叫。 “这里有坏份子、特务份子!快给她抓起来!”他用这一招可没少欺负大闺女小媳妇儿的,只要对方没背景的,往往一击即中。 他们几个原本在自己大队横行霸道,前阵子去公社谋了职位,最近这个月各大队转悠着检查人家副业,趁机占便宜,迄今还从没遇到对手呢。 这会儿一个妇女居然敢这样撒泼,简直是想挨批d!他指挥着三个属下夺林岚的炉钩子。 林岚看他们那样,就是村里那种不正经种地只好吃懒做钻营取巧,靠着巴结不正派干部当积极分子,整治普通社员和干部作威作福的混混们。 山咀村也有,都被韩永芳收拾怕了,有几个后来故态复萌搞赌博的也被韩青松收拾,现在都老老实实种地。 自己村没有,外村的居然来这里耀武扬威找存在感,当然不能给他们脸! 揍个狗头! 本来因为三旺今日离家,林岚心里就不得劲,这个丑货又来找存在感,她就不客气了。 她让沈遇让开点,别打着他。 沈遇:“……”他默默地跟在她旁边,要是谁想偷袭她就帮忙挡着。 林岚一炉钩子把一个狗腿子胳膊划破,又一炉钩子就把另外一个的肩膀狠抽一下,疼得他们嗷嗷叫,想去找武器却被沈遇和社员给拦着。 几个社员可不当回事,现在还有人敢欺负林岚?嫌好日子过舒服了吧。 他们站在一旁看好戏,还给林岚提醒,“打那个插钢笔的,让他装!” “他要捡石头,抽他手!” 有沈遇和他们在旁边掠阵帮忙,几个男人也没占着便宜,反而被林岚狠抽一顿。 方必盛跳脚:“你们也不打听打听爷爷我是谁!我跟你们讲,你们所有大队副业,都归我们市场管理部管理!我、这就回去拿文件,看我不给你们关了的!你个臭娘们儿,你等着吧!” 他也是横行霸道习惯了,各大队转悠一下,大队为应付他都得表示表示。 哪里知道山咀村这俩简直是木头,看他来了不但不表示,还让泼妇打他! 爷爷是你能打的? 他当然知道韩青松,他就是知道才故意来捣乱呢。要是韩青松为肥皂厂来管他,那就是妨碍他公务,有受大队贿赂以权谋私搞副业的嫌疑,正好给韩青松告倒! 让他不识抬举! 他一边喊一边退,想回公社去找靠山,拿了文件带上人来给他们好看。 结果他刚转身就被人一锄头扫在腿上,扑通摔了个狗啃屎,啃一嘴泥土。 他一边爬一边骂:“呸呸呸,哪个混……啊——” 不等他爬起来,被人一脚踩着后颈咕咚磕在地上,一块小石子嵌进两颗大板牙之间的缝隙里,一下子磨出血来。 林岚和沈遇过来,她道:“大儿子,这几个人冒充公社干部,给他们丢到公安局去报案。” 那三个人一看方必盛被打,拼了命也得过来抢啊,除非不想跟着混了。 他们一个去扒拉林岚,一个去踹大旺,还有一个想去扶地上的方必盛。 大旺锄头在地上一杵,借力跃起,一脚踹开那个要扒拉林岚的干事。此时另外一人恰好一脚踹过来,想给大旺踹翻。大旺却不管他,直接将锄头的长木柄一推,“砰”就狠狠地打在那人的面门上,那人猝不及防一下子鼻血长流。 这时候大旺也正好跌下去,砸在趴地上的方必盛背上,疼得方必盛嗷嗷嗷惨叫。大旺压住方必盛,手一探抓住第三个男人伸过来要扶的手腕,手臂一甩,就把那人给摔趴在地。 所有的事情瞬间完成,干脆利索。 沈遇:大旺的力气真的好大,掰手腕从来赢不了他。 这一摔,如果是别人,就算拉着对方的手腕也甩不开,还可能被对方反摔。 可大旺力气大,愣是把那个男人给摔趴在地,啪叽一声,听着就很疼。 林岚立刻拍手叫好:“打得丑货满地找牙!” 大旺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看地上谁要起来就补上一脚,他也不说话,只跟打地鼠一样,谁冒头就踹谁。 最后,四个人终于明白他这是想让他们趴地上,一个个不敢动了。 很快,刘贵发带着几个社员也跑过来,“哪里来的混混?” 林岚:“主任,快给他们捆了送公安局去。他们假装公社干部来敲诈咱们。” 刘贵发把腰上挂的绳子解下来,他是治保主任,随身带绳子就和公安出警随身带手铐一样。 大旺把绳子接过去,动作敏捷地把方必盛的双手在背后一捆,再把另外一个拖过来捆上,转眼四个人就变成一串。 他系的绳结是韩青松教的,不浪费绳子却很结实绝对脱不开。 林岚上去又踹那丑货一脚,“长得这么丑,心地还不善良,出来吓人,你怎么这么坏呢!” 沈遇默默地把炉钩子捡回去。 林岚对刘贵发道:“主任,押他们去公安局。”管他走了谁的后门当上市场管理部门的科长,今日就得给他好看。要是不一次解决这些臭虫,以后还不得天天盯着肥皂厂,当块肥rou想来啃就来啃? 自从肥皂厂开起来,没少惹人眼红,有想入股的,有想要技术的,有要分红利的……全都被韩永芳给骂回去,管他哪里来的干部,只要不是县革委会主任开口要,谁都不怕。 沈遇:“我跟着去把,把事情说说清楚。” 林岚:“我和你一起去。”沈遇毕竟搞技术的,谦谦君子的行事做派,很容易被欺负。她是搞宣传的,本来就擅长耍嘴皮子打嘴仗,他们要是敢说不好听的直接撅回去。 大旺默默地要跟上。 林岚:“大儿子,你要不在家做饭?”等会弟弟meimei们放学回家了。 大旺:“!!”我要去。 沈遇:“组长你去,我去帮忙做饭吧。” 林岚很高兴,“那麻烦你啦,钥匙你知道的。”村里人家钥匙基本都不随身带,而是放在固定的地方,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甚至很多人家门都不锁,反正也没什么怕偷的。 大旺骑着肥皂厂的自行车带着林岚,刘贵发带人押着那一串四个跟在后面走。 林岚因为三旺离开憋得一肚子眼泪这会儿全化成气蒸出来,浑身舒坦,语气都轻松起来,“大儿子你越来越厉害啦。” 大旺:……还行。 他俩先去公社大院,这里人大部分都认识林岚,毕竟搞宣传也来过很多次。 他们纷纷和林岚打招呼,“哎呀,林队长,这是你大儿子啊,十几啦?长得真是又高又俊,哎,说媳妇儿没?” 大旺:“!!!”他用脚支着车子停下让林岚下来。 一群人围过来跟林岚说话,借机看看大旺,大旺个子比他们都高呢。 这时候人营养不够,本身个子偏矮。老韩家大哥二哥已经算高的,差不多176的样子,韩青松和韩青桦兄弟俩就跟变异一样个子很突出。韩青松是入伍以后二次发育长的个子,韩青桦则是吃得好的缘故。 大旺的个子随他爹却也有母系的秀美基因,身量还没长开,虽然高却腰细腿长,在一众矮瘦里鹤立鸡群般突出。 林岚:“大家让一让,我们是来报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