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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 “……下官知晓了,明日一早便动身。” 樊裕又看他片刻,却并未多说,只道了声“如此便好”,似是完成使命,准备离开了。 屋中短暂地只剩下琅邪,他闭了闭眼,又追上前去,“我送您。” 两人一同走到门口,见一个老头正端着茶水守在门边,也不知守了多久,哆哆嗦嗦连个盘子也端不稳。 琅邪笑道,“福伯,你动作也忒慢了,殿下已要离开,茶还未上。” 福伯便也赔笑,“不知给个丫鬟把茶叶收到了何处,小的找了半天才找着呢......二殿下怎地如此着急,当真不在府里用膳?” 樊裕早等了多时,这时才走,哪算着急?却也只道,“还有事。” 老管家忙道,“那小的这便去知会冉总管。”匆匆放下茶盘,往下人歇息的房里去了。 这时,廊外白雪仍然很厚,如同白云仙子下凡卧睡,沿途除却灯笼并无别的照明,夜色久违的深沉而且纯粹。 樊裕步履不停,但许有等冉俊备轿的缘故,他迈得并不太快。 琅邪则始终落后他半步。 长廊忽明忽暗,仿佛心中爱苦相伴。 明知此时不应再有别的念头,他还是没忍住要喊他一声,“二殿下。” 可等樊裕微微侧首,他却并不知要说什么,只好说,“没事。” 两人又走了十来步,琅邪又喊,“殿下。” “何事?” “殿下在想什么?” “……” “是在想灾后如何安顿?” “……” “或是边关战况如何?” “……” “或是皇上龙体何时安康?” “……” 樊裕始终一言不发。 琅邪并不以为意,“今夜有星,明日必是晴天。” “……” “明日过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正如这些年来的自说自话,他们之间从未改变过。 这人真是狠心啊,连一点希望也不曾给过他,连这些年对他的容忍和关心,也始终说得清清楚楚:救他性命,投桃报李。 他要是还有半分骨气,便不应再多话,以免自取其辱,也给彼此留些余地。 可今夜过后,他再也不会见到这个人了。 他不要这余地,也不能不抛弃那半分骨气。 “……二殿下,我还有一事,要向您请教。” 樊裕似乎脚步微顿,“嗯。” “……前些日下了雪,我喝多了,好像做了个梦……” “那个梦很真。梦里我一面告诉自己是在做梦,可一面又觉得不像做梦,以至于醒来后,我竟还觉得那是真的……” “梦到什么?”樊裕嗓音低沉,主动问了他一句。 “我梦到,我去了您的府上……还梦到了您……” 他说得很慢,“我梦到敲开了门……便看到了您……” 他望着樊裕的背影,声音很轻,像怕被他听见,“……二少爷,那是梦么?” 不知是他的梦境含糊不清惹人好奇,还是那声“二少爷”喊得太不合时宜,前面的人倏地停下了脚步。 这动作太突然,以至琅邪险些一头撞了上去,他吃痛地摸了摸鼻尖。 随后,他看到樊裕转过了身子。 腊月夜里的微光之下,那张冷峻的面庞蒙了一层薄光;那光十分柔和。 他终于直直望进琅邪的眼睛。 风在他们头顶呜呜盘旋。 那一瞬间,琅邪好似一个被孤身吊在与世隔绝的悬崖边苦等数年的人,忽然瞧见有另一个人从山那边走了过来。而后他看到这人的眼里出现了他从未看过的东西,那好像是一丝挣扎的波澜:那是忧伤?还是不舍? 他几乎本能地伸手想去抱他,但动作还是硬生生地止住了。 ——他听到樊裕开了口,嗓音比起刚才更添了微微的沙哑。 ——“是。” 他说。 这时,他的老管家福伯,正领着樊裕的总管冉俊与轿夫,从对面的廊下走向府门,借着对岸高高悬起的灯笼,依稀可见这边两人正相对而立。 眼看那矮的那个身形十分单薄,不知道听到什么,耷拉着脑袋,似是要哭出来了,那高的那个却只是微微垂眸看着他,脸隐没在了阴影中,看不甚清别的神情。 许是冬夜格外惹人多愁善感,加之方才听来的一点“离京”引出的不舍,老管家的眼窝竟有些湿润。 “殿下,”冉俊话音未落,便被老头打断,“冉总管,殿下与二殿下兄弟情深,许是还有几句话要说,不如再等等罢。” 冉俊心中早视此间为龙潭虎xue,面上虽笑着,心里却是杌陧不安,正巴巴望着那厢,不想二皇子倒未耽误,干脆地转了身,留下一声“天寒,你早些进去罢”。 “殿下珍重。” 樊裕没再开口,便径自往前走了。 他目送着他的背影踏入软轿,人消失在了软轿里,软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莫名想到他那年在石桥上看见他,那时他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是他动心的开始,而现在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是一切的结束。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事。 翌日卯时,天色未明。 福伯蹑手蹑脚进了琅邪房间,却忽感到屋中一阵冷风,床上无人,被子也还是昨日模样,一时吓得规矩也忘了,连呼两声,“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