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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走出不知多久,正感觉十分单调,忽听前方传来一些极其古怪的声响,那声音哎哎哎呀,叫做一团,似凄厉叫唤,又似哀苦叹息,又从无间断,一时之间,竟如无数地狱野鬼哀嚎,十分可怖。 琅邪掌管刑部,见惯生死的人,这会竟莫名头皮发麻,忍不住问那女孩,这是何处? 那女孩却不答他,面不改色领他往前走。 他只好自借光打量,又见道路越发窄小,细细碎碎,想必当日凿它之人,必花了不少功夫,便越发好奇心起,只想快步飞去查个究竟。 无奈那女孩小小年纪,力气倒不小,只拽紧他手,不肯让他加快步子;琅邪便也只得慢慢走着。 如此又行过七八个路口,才听那女孩脆脆喊了一声,“到了。” 初时眼前也只一面白光闪过。 因在阴暗洞里走得久了,眼睛惧光,不由眯了片刻,等凝神看去,只一眼,琅邪目瞪口呆。 为何? 只见面前好大一个空旷洞xue,其高度、容量,超乎他平生所见,甚至不像个洞xue,而是另一个地下天地——他一大一小两个站在那洞口,只像两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也不知这是什么时辰,这里没有一点日光或星光,道路那般幽暗,但这洞里却亮如白昼;每隔几丈,便在离地不高的地方悬着一个小洞,每洞大可容上三五人,小可容一两人,粗一环视,此间少说也住着三五百人。 那些人各自东倒西歪,形态奇怪,又嘴里咿咿呀呀,十分陶醉,仿佛醉酒一般,因此初时,并无人注意此间两人出现。 只有一些早等着的,这会儿又眼尖,见门口突然出现两道身影,一愣之后,大叫一声——“出来了!”,这才引得余人纷纷侧首。 “是殿下!” 洞里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纷纷从洞里窸窸窣窣地爬下来。 那女孩这时也自挣脱琅邪的手,跑到他腿边,与众人一起跪下,七零八落地朝他磕起头,“殿下,参见太子殿下......” “......是世子殿下,还是太子殿下......” “有何关系?大殿下的太子爷,也是二殿下的世子爷,都是我元启唯一一条皇族血脉......” 琅邪并未如何听清他们说些什么,只是这时才看清这群人,心底的古怪之感愈加强烈。 如何?只见群人神态委顿呆滞,手脚不说利索,简直堪称愚笨,只是下个跪,便有跌的撞的,稀稀拉拉,溃不成军。 他一人站着,面前几百号人跪着,这些人喊了几声后,便各自声泪俱下,呜呜哇哇,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那洞本就又空又大,这会儿又是百人哀嚎,一时之间,叫唤声杂乱不堪,震耳欲聋,在空洞四周回荡不绝,只比方才通道所闻,更加壮大百倍不止。 但这场面与其说是壮大,不如说是诡异—— 其时琅邪只见他们张嘴,却一句话也未曾听个明白,大冷的天,偏生他额上凭空生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只因面前众人,俱都是瘸的、瞎的、老的、女的、小的......老弱病残,样样齐全,就是无一健全之人。 “殿下!”那相隔近些的跪着前来摸抱他的腿脚,“殿下!罪民们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啊殿下!” 眨眼功夫,琅邪业已被余人团团围住,见眼前几十上百双眼睛,期待有之,委屈有之,高兴有之,狂乱有之,张了张嘴,“你们都是……何人?” 那众人中,有女子、老人和脆弱些的,被他这一问,又都掉下泪来,那些小孩不明所以,见了大人哭,眼睛也被勾出泪来,呜呜哇哇地哭开了,一时洞里又闹声不断。 “殿下,请殿下为我们做主……” “我们这些人住在此间,最长的有五六年,最短的,也有几月光景了,一住进来,便再不得离开,别说长街广厦,连个星星月亮也瞧不着……” “我们都是殿下的子民,有的是官家奴仆,有的是小臣之后,有的未曾主动投降,便遭狗皇帝迫害,杀头抄家……” “早听白姑娘和文贞说起殿下还在,今日终于得见,请殿下为我们做主啊,殿下……” 百人如同洪水猛兽,要将琅邪慢慢淹没,幸而他这时还存了一丝理智,摇头道,“我并非你们那什么殿下……” 众人置若罔闻,混乱之中,却也有人狠狠一把捉住琅邪的手,语气十分凌厉,“殿下,罪臣眼看元启走了两代,生是元启的臣,死是元启的鬼......当日易主,倘若不是有传书说殿下还在世上,给臣等复国希望,罪臣早就随着陛下去了,何苦留在这地下苟活数年?!” 他这一开口,比琅邪那微弱的抗议可有用多了,许多人登时便停了动作,纷纷怯怯看着他,又不好意思地看琅邪一眼。 琅邪扭头一瞧,见对方发丝雪白,面庞皱纹横生,拄着根拐杖,比福伯年纪还大上许多,此时却怒睁着眼瞪视自己,眼神却是莫名涣散,瞳孔亦很浑浊,俨然是个瞎子。 当日破庙里被陈申质问的场景又重现脑中,看这人面目,他一时倒也说不出什么绝情的话来,只得拿当日对陈申之言再堵回去。 他一说完,只感觉那老者要提棍打开,却教人拦住了。 “我等自然已经知晓殿下身世苦楚,殿下一时认贼作父情有可原,可逆贼如此不仁不义,残害前朝忠臣不止,天也不容!白姑娘一个柔软女子,方知忍辱负重,冒天下之险为我等提供容身之所,殿下既是皇族血脉,更当为百姓分忧,如何今日相认,无一点怜悯,反而急于撇清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