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端灵人
肖嘉明被送到最近的医院。 几个医生围上来，检查了一下，纷纷摇头。 连急救措施都用不着了！ 肖嘉明服剧毒自杀，送到医院之前，已经死亡。 自杀的原因也很简单，他枕头边的检查报告和一份简短的遗嘱已经说明了一切。 所有行为，都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三个月之前，肖嘉明被确诊肝癌晚期。 拿到检查报告后，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也谢绝了医生让他马上住院的要求。他一直在吃富小明送他的药，虽然压制了绝症带来的痛苦，但是，并无好转。 半个月之前，再去复查，已是病入膏肓。 他自知时日无多，不想连累家人，尤其不想连累女儿，所以，选择了自我了结。 他在遗嘱上写道：我深知一个绝症病人对家庭的摧毁性打击，所以不希望让我的女儿因为我的绝症而陷入困境，这种牺牲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我宁愿让自己和大家都轻松一点。 肖蛮蛮根本没有细看遗嘱，她只是两眼发黑，连哭都哭不出来。 那冬赶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二老被送回去了，只有肖蛮蛮和一位表兄守在这里。 肖蛮蛮见了母亲，整个人彻底瘫了，只叫一声“妈”，才泪如雨下。 那冬也两眼发黑，扶着女儿瘫坐在长椅子上，声音颤抖得不像样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肖嘉明的丧事，办得非常简单。 因为他的遗嘱写得分明：不设灵堂，不cao办，不惊动亲友同事，简简单单火化就行。 该告别的人，肖嘉明自觉已经告别了。 剩下的，就悄无声息完成好了。 肖蛮蛮整天行尸走rou一般，六神无主。 看着父亲被推到火葬场，她还是恍如梦中。 一切，简直不敢相信。 肝癌晚期！ 她有时候会死死盯着那张单子，很久很久地发呆——是的，父亲是因为“钱”而自杀的——这种病，要治疗，需要许多许多钱。而且，许多钱也治不好！ 肖嘉明自知父母兄弟都无法依靠，一切重担只能压在女儿身上，所以，选择了自我了结！ 可是，她想——自己当时怎么就忘了告诉父亲？ 自己有钱！ 有很多很多钱！ 足以承担医药费，请护工的费用！甚至自己也可以放下一切工作，专职陪护——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清楚地记得，父亲当时问自己：蛮蛮，你挣的钱够用吗？ 自己说：够的，光是卖鸡枞油前期已经分了12万，后面还会有更多……当时，自己应该告诉他，自己还有一张卡！卡上还有许多钱！治疗费用，根本不是问题！ 如果告诉了父亲，父亲会不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她不知道！ 许多时候，心如刀割，却哭不出来。 那冬找了专业代办的丧葬公司，一条龙服务。 招待上门吊唁的亲友，买公墓……没人知道她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只是站出来，把一切cao办得井井有条。 小型的灵堂就设在小区的广场上。 那冬母女认为，这才是肖嘉明真正的家！ 老两口已经有心无力，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一下垮了。而且，在老一辈的潜意识里，儿子这么“横死”，在自家（老宅子）设灵堂是不吉利的，所以，那冬愿意接盘，大家当然求之不得！ 大家都觉得，肖嘉明的确该从他自己家“发丧”（虽然他已经离婚了）。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决定送肖嘉明“上山”（入公墓），因为谁做端灵人发生了极大的争执。 肖蛮蛮坚持自己为父亲“端灵”，肖嘉河却站出来，坚持要让大儿子肖威为大哥端灵——他说，这是大哥生前就说好了的，自己不能“背信弃义”，必须是肖威端灵才“合情合理”。 这一点上，肖家人的态度是一致的：哪有丫头片子端灵的道理？怎么说也该是肖威这个“正主儿”上才行。 但是，那冬坚决反对。 那冬说：老肖的遗嘱写得清清楚楚，由肖蛮蛮全权处理（他的）丧事，那么，谁端灵，就该肖蛮蛮自己说了算。肖蛮蛮是亲女儿，肖蛮蛮自己端灵也是可以的！ 肖嘉河执意不肯。 那冬当然很清楚肖嘉河父子的意图：按照不成文的规矩，谁端灵谁就是死者的“合理”继承人，很显然，肖嘉河父子见肖嘉明死了，索性彻底撕破脸了。 肖嘉明的财产，除了那套“准拆迁房”，还有单位上的丧葬抚恤金以及几年累积下来的公积金和几万元存款。 这些钱，并不多，但是，肖嘉河父子后来发现：肖嘉明还有一笔高达20几万的年终奖没有领取！ 这是单位上几名肖嘉明生前要好的同事前来吊唁时透露的，说老肖带队，这两年有一个项目出了成果，按照比例，老肖可以拿到近30万。当然，这笔钱原计划是要年底才能发放的！ 在那冬的追问下，前来吊唁的某单位领导也承认了这一点，并且当即承诺和丧葬抚恤金一起打给家属。 零零碎碎的钱合起来，也有大几十万了。 几十万，足以让普通人争得头破血流。 肖蛮蛮孤儿寡母，那冬又是（离了婚的）外人，肖家亲友当然不可能公然站在她们这一边，所以，明里暗里都支持肖威端灵。 尤其是老两口，态度极其坚决：从古到今，就没见过姑娘端灵的！必须是肖威端灵！ 对于这一切态度，那冬不理不睬。 你们说你们的，怎么做是我的事情。 那冬说，肖嘉明的遗嘱写得分明，除了拆迁房之外的所有财产，二老和肖蛮蛮一人一半，其他任何人不得觊觎。 但肖家人不依不饶。 肖嘉河说，按照继承法，这笔钱也该三等分，如果一人一半，那肖蛮蛮明显占了便宜，这不合理。 刘娜：拆迁房已经单独给肖蛮蛮了，你们还要多吃多占，这也太没良心了！ 肖老头：那冬，要一半现金还是要拆迁房，你只能二选一！ 肖老太倒还温和点：拆迁房就不说了，嘉明生前我们已经答应了他，就不扯这个了。这样吧，现金五等分，端灵的肖威兄弟也各分一份。蛮蛮，你看，你一个女孩子，以后总是要出嫁的，你争得再多，也是便宜了外姓人，不如留一点给娘家兄弟，以后怎么也算有个退路，是吧？ 其他人也纷纷和稀泥：没错，就这样吧，皆大欢喜。毕竟，不能让人家白端灵啊，古往今来，江湖规矩都这样。 到了那冬这个岁数，当然早就明白了：婆家永远不是家！婆家的亲戚也永远不是亲戚。没有利益纷争的时候，大家可能勉强维持一团和气，但真的到了利益争夺时，大家立即就会变脸。 毕竟，他们认为肖嘉明已经死了——没有任何必要看孤儿寡母的情面了！ 就你母女俩，人家人多势众，你能干嘛？ 但那冬还是坚持：有遗嘱当然是以遗嘱为准！你们说的不作数！再说，我没有求你们（为肖嘉明）端灵，也不同意让你们端灵！你们这不是谈判的筹码！ 这一下，肖老头父子彻底炸毛了。 肖嘉河破口大骂：“那冬，你一个离婚女人，跟我大哥毫无关系了，你有什么资格站出来做主？你算老几？你滚一边去……” 刘娜：“是啊，都离婚了，本来就是外人，哪来这么厚的脸皮跑到我们肖家指手画脚？” 肖老头挥着拐杖：“那冬，你这忤逆不孝的泼妇，再敢多话，我打死你……” 肖嘉水的儿女立即拉住了他：“外公，不要发怒……” 肖嘉水站在一边，她既不想太得罪那冬母女，更不想得罪父母兄弟，就缩着脖子不怎么吭声。 肖蛮蛮终究年轻，被父亲的意外自杀彻底击溃，根本没得什么战斗力了，眼见一众亲友围攻母亲，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傻傻地站在母亲旁边，生怕别人向母亲动手。 那冬独战群雄，却毫不在乎。 “就算我和老肖已经离婚，可是，我还是他女儿的亲妈！更何况，老肖的遗嘱写得清清楚楚，你们不要仗着人多就想乱来，打怕打官司上法庭，我也不怕你们……” 肖老头啐一口：“那冬，你不要口口声声打官司上法庭，我给你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天，我就要治治你，非要肖威兄弟端灵不可！肖威兄弟端灵，就是我们肖家的家规！无论你到哪里去告，我都不怕你！” 肖嘉水也陪着笑脸：“蛮蛮，我多一句话，女孩子端灵的确不合适。要不，你看，就让肖威端灵？” 肖嘉水的老公也陪着笑脸：“你们看这样行不行？肖威端灵，但是，遗产也别五等分了，就三等分，二老一份，蛮蛮一份，肖威兄弟一份，你们看如何？” 肖嘉水夫妻真的是自认在讲公道话了，毕竟，在民间，宗法制大于一切——你要是不服气的话，你看看肖家出马的所有男丁就知道了：肖威兄弟全部都在，就算别的亲戚都不动手，肖家几父子你也惹不起！ 亦如民间许多人的口号：儿子就像核弹，你可以不用，但必须要有！ 关键时刻，可以威慑别人（欺负弱小）。 肖嘉水夫妻的意思是，不如让一份出来，息事宁人，毕竟，你们就母女俩，这样纠缠下去，对你们没得好处。 那冬缓缓地：“端灵人的事情以后再说，今天先不讨论这个话题了……” 肖老头重重顿了一下拐杖：“我今天就做了这个主，必须是肖威兄弟端灵！毕竟，我是肖嘉明的父亲！我有资格做主！” 大家长，一锤定音！ 那冬暗暗叫苦。 她要理智得多，本来想拖延一下，以后再说（毕竟对方人多势众），但是，如果一旦端灵人确立，那么，肖威兄弟必将分一份遗产，这是赖不掉的！ 偏偏这时候，很“怂”的肖蛮蛮站出来了：“不行！我要自己给我爸端灵！” 如果多拿一点钱给爷爷奶奶，她其实毫无意见！可是，肖威兄弟这么明显的仗势欺人，那就不能忍了！ 肖嘉河冷笑一声，但是，不等他开口，肖蛮蛮已经接下去了：“我爸生前，我已经答应过他，我以后会生两个孩子，其中一个随他姓！此后年年，我替我爸烧香祭祀！！！你们也不要再说什么他断了香火了！” 肖老太忽然想起当天和儿子的对话，一时做不得声。 肖老头却连声大骂：“反了，反了，你们真的反了，我这个大家长还做不到主了？肖蛮蛮，你一个丫头片子，休想端灵，你没资格……” 肖嘉河也扬起手：“肖蛮蛮，你再蛮不讲理，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肖嘉水和肖老太左右死命拉着父子二人，肖嘉水连忙打圆场：“蛮蛮，你端灵真的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 “古往今来，真的没有女孩子端灵的，再说，你端灵的话，对你以后的婆家很不好……” 肖蛮蛮嗤之以鼻，对婆家不好？那关你们屁事啊！ 可是，她还没回答，就听得一个人高声道： “自己的父亲自己端灵，有什么不对？！我是她男朋友，我都不在乎对婆家好不好，请问，关你们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