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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清愣了愣,张了张嘴,却一瞬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知你从未下过山,也无入世之意。”陆枫终于收回目光,他侧过身从颜清身边擦过,行至悬崖边上,探手出去接了一把雪花。 冰凉的碎雪融化在他手心,颜清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 “然而从未入世,又谈何出世。”陆枫说:“从始至终专注于一件事是这天下顶简单的事情,却恰恰又是最难的事情。” “徒儿不懂。”剑鞘被冷风浸透了,散发出冰冷的金属寒气,青年的手略略有些红:“请师父示下。” “人的欲望是从心开始的,你见的越多,想要的自然越多。出尘不难,但被尘世浸染之后却能依旧坚守本心,才最难。” “我派从来只传一人,阿清,你日后就是这偌大昆仑的主人。”陆枫说:“我派上承天意,下慰世人。天下需要一个能持正理的人,人的事,鬼的事,妖的事,你要心清,也得目明。” 脚下的山风猎猎作响,陆枫的衣袍被风扬起,他独自一人站在悬崖边,却突然有了些许萧索之感。 “所以你要去见这天下,见这大好的山河,见形形色色的人。”陆枫顿了顿:“见过了,你就才能明白,何为修行,何为天理。” 颜清默然不语。 “你能晓天机,也能沟通阴阳,但也正因如此,你一人若是偏颇,这世间便无人能左右你了。” 陆枫却忽而笑了:“就像你手中这把剑,剑身覆霜,却又为何名为赤霄。” 他说着走过来,单手解下腰封上的玉佩,玉佩上内扣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他将内圈翻转过来,用拇指摩挲了下上面的刻字,才将玉佩挂在了颜清腰间。 “这天地之间的事,你亲自看了,才能明了。” 颜清沉默片刻,后退一步,深深的冲陆枫做了个揖:“徒儿明白了。” 他说着直起身,转过头向山下走去,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陆枫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良久,才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 那纸张粗糙泛黄,只有两指余宽,是一张卦签。 ——万事无常。 陆枫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儿,忽而将其揉皱碾碎,任其随风散在空中。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这天下乱了,却不知最后如何收场。” “天道恒存。”陆枫垂着眼,忽而笑了:“也有趣。” 第1章 从昆仑到中原,不过短短几个月。 颜清离开昆仑的时候,昆仑山满山大雪,他站在山脚下向上看,只能看到雾中朦胧的山峰。 陆枫没有告诉他应该去哪,只告诉他要一路走,一路看,将这天下和人间都看在眼里,他不解其意,却也只能照做。 他带着柄剑,一路向东而行,最初的路上的雪渐渐化了,后来官道旁不知名的野花也开了。 他对身外之事并不十分介意,一路上在客栈落脚,也在农家借宿,有时赶路赶的急了,也会在野地山洞中将就一晚。 他也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他会给因为天灾颗粒无收的农民留下碎银,也会手刃因官官相护所以杀人不需偿命的富家公子。 ——然而他从不在一个地方久留。 他从冬至出发,走走停停行至平江境内的时候,竟然已经快清明了。 官道旁每隔三十里便会设驿站,供往来的商队旅人歇脚换马,颜清落脚的时候,驿站刚刚送走了一批转运军用信件的官兵,小二身上搭着两条雪白的布巾,正手忙脚乱的收拾着碗碟。 颜清略微弯下腰进了茶棚,择了角落里一张干净的桌子坐下了。 “小二。”他把手中的赤霄往桌上一搁:“一间房。” “哎,得嘞。”小二把布巾往身上一搭,将手中堆满了碗碟的托盘往一旁的水槽中一塞,擦着手赔笑着走过来:“这位爷,您要是住店,不如移步驿馆里面,想吃想喝小的送上去就行了,官方往来车马众多,何苦在这受风吹。” “今日天气尚好,我在这里坐坐。”颜清说:“上壶茶,你且去吧。” “哎……也好,也好”小二弯了弯腰,一边答应着一边麻利的走到棚外的灶火旁边,用火钳翻了翻炉灶中的碳火,随手拿起一边的茶壶坐在上头。 乡野驿站中没什么好茶,都是茶叶沫子加了水煮的,小二见他衣着不似俗人,有些忌惮,上茶之间还现巴巴往里塞了一把nongnong的茶叶,煮了半天,差点煮的一壶茶看不出本来颜色。 那壶茶被煮的又苦又涩,颜清刚抿了一口,执杯的手就顿了顿。那小二一直小心翼翼的在旁觑着他的脸色,见状赶紧凑过来道:“可是茶不合胃口?要不要小的换上一壶。” “不必了。”颜清面色如常,冲他微微颔首:“尚可入口。” 那小二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才直起身子,自去一旁擦起桌子:“不瞒客官说,这条官道上,也就我家驿馆房间最多,菜色最好,前后百里,再找不出咱家这么大的驿馆了,从平江进出的官爷都要从咱这走呢。” 颜清喝完了半杯茶,才问道:“到平江还有多少路程。” “哎哟。”小二头也不抬,随手将布巾换了个面,将桌上的茶渍一点点抹干净:“从这到平江的话,还有五十里地呢,客官您今日歇一晚,明天赶个早起身,就能在黄昏前进城了,咱们平江啊,戌时就要关城门,这城门一关,什么人来了都进不去,所以客官可得请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