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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一时不敢动,韩将宗率先扭头出去,走在最前头。 军中行刑与外头不同,外头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群众,武夫结实点,也差不了太多。打板子的人也收着力气,怕把人真的打死。 军中可不一样,都是提刀砍人的汉子,胳膊上肱二头肌绷的老高。一棍子上去,恨不能把棍子打成两截儿。 韩将宗受刑,大刘观刑,行刑人是沈老亲卫,壮的跟山一样,挥起军棍遮天蔽日。 好不容易打完了,大刘连忙上前扶他,韩将宗摆摆手,咬着牙站起身。 又返回去找沈老。 一路上大腿上的血混成一条线,从衣裳角滴滴答答往下淌。 大刘心惊胆战跟着,看他一把掀开门帘,低头钻了进去。 沈老负手站着,闻见血腥味,眼珠子动了动,但是仍未回头。 “打完了?”他苍劲有力的声音响起,问道:“打的你冤吗?” 韩将宗默了默,才说:“不冤。” 这倔脾气也不是一两天惯出来的,沈老叹了声气,转过身,上下扫他一眼情况,又叹了声气。 “现下正是用人之际,没把你打趴下最好。” 韩将宗不吭声。 沈老上来望了一眼他脚下积攒的深色印记,呼出一口气去:“去吧,找大夫看看,别伤到骨头。” 韩将宗转身便走。 “将宗,”身后人将他叫住,“这回军饷一大半都是洛阳的骆家出的,我都知道了。” 韩将宗的手顿在门帘上,侧脸绷紧,整个人都坚硬的像乌罗布山之上积雪的岩石。 紧接着,沈老声调降下去,语气也委顿了不少:“这回军饷到位全靠你一力周旋,大户人家少爷脾气坏、心气傲,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听这意思……和这语气。 韩将宗也没有听出来他到底什么意思。 沈老:“咱们一码归一码,有功当奖,有过当罚。只是,”他略停一下,继续说:“军中物资匮乏没什么好东西,又是要打仗的重要时刻,这赏赐,先欠着啊。” 韩将宗头微微一动,露出半张脸,沈老立刻解释:“肯定有的!这你放心,我亲自跟圣上去讨!” 放到平时韩将宗肯定会怼两句,再不济,也要嘲两句朝廷,这回不知想到什么,只点点头作罢。 沈老只当他真受了委屈,因此没再多说。 韩将宗出了帐,额角发出一层汗,叫冷风迎面一兜,一股凉意从头冲向脚。多亏大刘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将军……” 韩将宗定了定神,眼中颜色更深了,咬着后槽牙冷岑岑一笑:“……回帐。” 第46章 洛阳。 骆家早早点了灯, 越黑越亮,到了半夜,正厅里头亮堂堂一片光。 骆老爷真是密切关注儿子动向,稍有风吹草动就一跃而起叫来问话。 这回是直接从牡丹楼里叫回家的。 骆深站在厅中许久, 换了数种姿势来缓解麻木的双腿和酸痛的腰。 “我一天好几趟的找你, 你也挺烦的对不对?我为什么找你?”骆老爷喝骂:“就知道你脑袋里没装好事儿!” 骆老爷憋的满脸通红, 气急败坏一拍手, 骂道:“你到底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自己去山西, 怎么你那个秦掌柜腿瘸了, 走不了路,去不成吗!?” 骆深站在他对面, 衣裳剪裁得体,整个人高挑挺拔。 “好好好好, ”骆老爷一连串的摆手, 转了几圈抓起个描砂金龙凤杯来往他脚下一摔,“啪”一声怒响,“你说说, 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 骆深没立刻说,片刻后冷静了些才说:“盐……” 一字出声,就被立刻打断了:“眼怎么了,眼瞎啦?!” 骆深:“……” 他顿了顿,才说:“城里粮食铺, 盐不够了。” 骆老爷瞪着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咽下一腔怒火:“……就算是盐不够了,让秦掌柜去运几车啊, 这点小事还用你亲自去吗?”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骆深说。 骆老爷眼睛瞪的前所未有的大,里头装满了惊、怒, 难以置信。 骆深想了想,又说:“以前也去过,也没见您这样啊。”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上赶着啊!” 骆老爷看着他,干净,贵气,温润有礼,不急不躁,举手投足大大方方。 多少年捧在手心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到现在勉强稳定下来,终于到了松一口气的地步,却又来了个韩将宗。 这人勉强算个位高权重的,但委实不是良人。 “韩将宗往山西去了吧?”骆老爷终于忍不住,皱着眉苦口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要去拿盐什么,去给他送盐是不是?” 骆深停顿了一会儿,说:“不是。” 骆老爷压根没听清他嗓子里挤出来了什么话,恨铁不成钢的说:“那韩将军不是好人,一将成万骨枯,你知道他手中落过多少人命?而且他远在最北,一年到头见不了两面,这能长久得了?” 骆深看他要开讲,索性坦然靠在一边。骆老爷瞪他一眼,他立刻站的直了些,面上态度也更加认真。 骆老爷分析说:“再说他身居高位,听惯了别人阿谀奉承,这往后你俩吵了架,他能让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