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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沈孟虞沿着宫门甬道没走几步,就听得身后拖拖拉拉还在四下打量的方祈突然快走几步追上来,却是故意压低了声音大惊小怪地质疑道:“他们刚刚叫你什么?少妇?你是女扮男装?我明明摸过的……” 沈孟虞突然有些后悔今日直接把方祈带进宫来。 他生硬地打断道:“……闭嘴,少傅是官名,掌东宫教习,不懂慎言。” “喔……”方祈顿了一下,继而弯起眉眼,就像是好不容易偷到仙桃的小猴精,此时捉到沈孟虞一丝把柄,心中得意,语气也变得分外活泼,“知道了,少妇大人!” “你别……”沈孟虞本想说点什么,制止方祈这般叫他,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出口,甬道另一头候着的东宫内侍却已先一步迎上来,张口就是一句热情的招呼:“哎呀少傅大人,您可来了!” “……”沈孟虞不用回头,也知方祈此时一定憋笑憋得十分辛苦,身后的猴儿尾巴怕是都快要翘上天了。 罢了,一个称呼而已,迟些再和方祈计较。 沈孟虞心中瞬思万变,面上却装得波澜不惊。 他脸上匀出一丝笑意,冲那内侍回了一礼,寒暄道:“嗯,徐内侍安好。数日未见,太子可好?” 徐内侍脸上笑出数道褶子:“好的好的,殿下知今日轮到沈少傅您入宫授课,早早就起了,特命奴才来宫门前迎候大人。” 二人简单地客套了几句,徐内侍眼尖,瞅见沈孟虞身后跟着的绿衣少年有些面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出言问道:“咦,这位是……” 沈孟虞随着他的视线转头看了方祈一眼,淡定解释:“哦,他是我新收的书童,我让他跟着我,有事也好差遣,就不用劳烦东宫下人了。” 那少年看着年纪不大,身量瘦小,初次入宫也不像旁人一般畏畏缩缩,反倒是一脸好奇地盯着徐内侍,眼神灵动,生气盎然。 “少傅说哪里的话,您的吩咐,怎么会是劳烦呢?” 徐内侍盯着方祈打量片刻,没发现什么不妥,便也只是笑着向沈孟虞谦虚一句,收回视线,自在前头带路,引着二人向东宫行去。 穿过尚书省,行过御史台,跨过通津桥,越过文武楼,此时朝中百官都在宫城的昭明殿中议事,官衙内只有数名小吏往来奔走,着手准备大人们下朝回来后要处理的庶务条陈。 沈孟虞跟在徐内侍身后,目不斜视地走过官衙门口,没有停顿。 方祈慢慢吞吞地落在最后面,眼光四处乱瞟,只恨不得沈孟虞他们走得再慢一点,让他仔细瞧个清楚。 少年这厢正盯着夹道另一侧走过的一队皇城禁军,兴致勃勃地数着他们头顶金盔上的翎羽究竟有多少根,冷不丁前头沈孟虞忽然停下脚步。 他一个不察,整个人直愣愣地撞上去,差点没被绊着摔了一跤。 方祈正打算抬头抱怨一句,却听得沈孟虞头也不回地撇下一声叮嘱。 “别看了,你不认路,小心跟丢。我晚些时候再带你来看。” 沈孟虞说罢,又快走几步,追上徐内侍与他继续寒暄。 真麻烦。方祈看着沈孟虞青色的背影,摸摸额角,心中暗诽。不过他虽对这皇宫大内十分好奇,也还记得自己与沈孟虞的约定,哪怕再不情不愿,也只能收起玩心,抬步紧跟上去。 算了,自己勉强信他一回。 . 东宫柔仪殿内明窗半启,暗香缭绕,太子萧悦正端坐在西暖阁中的书案后,手执经卷,专心诵读。 听到门外有宫人通禀,正埋首读书的少年下意识地就想扔下书卷起身迎接。 然而他刚将手中竹简移开半分,抬头对上一边研墨内侍不赞同的视线,刚冒出一点尖的激动霎时又缩了回去,只敢束手束脚地端坐回去,悄悄从竹简缝隙处望向门口,眼中盈满期待。 沈孟虞领着方祈踏进西暖阁,他绕过屏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躬身行礼,向萧悦问安:“臣沈孟虞拜见殿下,殿下安好?” 萧悦不过舞象之年,作为储君,他一直被教导要含蓄内敛,不宜喜怒外露,然而他与沈孟虞多日未见,终究还是忍不住心中欣喜,扔开竹简快步上来迎接。 “安好,安好!少傅无需多礼,我等……”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却突然看到沈孟虞身后今日多跟了一条小尾巴。 上下将那看上去比他还要矮一头的少年打量一番,又觉得那少年身上穿的一身绿衣似有些眼熟,萧悦忍不住皱着眉头向沈孟虞问道:“少傅,他是谁?” “回殿下,他是……” 沈孟虞正欲回答,却不防身后方祈骤然出声,抢在他前头回答萧悦的疑问。 方祈学着沈孟虞的样子躬身行了一礼,鹦鹉学舌似的将沈孟虞先前对徐内侍的那一番解释重新复述了一遍,一字不漏。 “臣方祈拜见殿下,我是少傅大人新收的书童,少傅大人让我跟着他,有事也好差遣,就不用劳烦东宫下人了。” 方祈声音轻快,动作也学得像模像样,然而正当他得意洋洋地抬起头来,打算摇着尾巴向沈孟虞讨赏时,却被四面八方其他宫人投诸到他身上的视线吓了一跳。 卷帘者骤然松手,纱幔纷飞;捧书者双臂失力,黄卷倾颓;研墨者暂忘添水,墨凝凹砚;还有煮茶的、焚香的、执帚的等等一应内侍宫女皆忘了手中动作,俱是一脸惊诧地盯着方祈,心中大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