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观沧海在线阅读 - 第1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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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熠是暗中纠集了势力,可无论是怀泽水道口爆炸的定康货船,还是方氏庄园里藏着的火药,以及被宜山书院扣下的那支苍梧商队,这些都不是能够直接指向敬王本人的“铁证”,因为从头到尾都是几个世家挡在前头,敬王凌熠并没有留下过任何属于自己的影子。

    敬王一直都是隐于幕后,连方鸿祯恐怕都是他的马前卒,何况区区一个袁则良。

    凌烨又扫了一眼影卫传来的密报,默默沉思了一会儿。

    还有一个立场微妙的千雍境主燕折翡,他也是刚知道燕折翡就是惠元皇贵妃,也无怪清和会悄悄去南山。凌烨倒是清楚贵妃的身世,他父皇驾崩前教他的最后一课,就是忘情绝爱,讲的便他与妫海燕岚之间的所爱隔山海。

    不过已然崩逝的成帝,最终还是棋差仍然活着的贵妃一着。

    燕折翡一直是局里最摇摆不定的变数。

    她是真心想让敬王谋反,却也是真心想借他这个天子的手诛杀周方两个世家。定康、苍梧以及敬王,于他而言确实都不能留,但即便如此,即便他和燕折翡在冥冥中互相成就,这都不代表,敬王凌熠就真的一无所知,真只是燕折翡手中的一枚棋子。

    他太了解他这个皇弟了,凌熠看似什么都没做,甚至任由他们摆布,但他们这些在皇宫里长大的人,最擅长的就是隐藏内心。善为主者,倚于愚,凌熠显然很懂得人主之道。

    敬诚殿的高台烛光照明御案上宽广的山河地理舆图,也映亮了也年轻的帝国皇帝冷峻的面容,他目光沉静,缓缓落在大胤国土的膏腴之地。

    敬王既然勾结了定康周氏,昌州就是绕不开的主战场。

    昌州这地方,表面有多民熙物阜,内里的势力就有多错综复杂,他十四岁登基,二十岁掌权,权御九州直至今天,都没能将昌州彻底握在自己的手掌之中。

    他一步步放入自己的人,无论是连松成,还是那些由暗转明的天子影卫,他们既是他的耳目,也是他放入昌州的手。

    正因为他对昌州的掌控力不从心,东海才会成为他真正的心腹大患。敬王自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一定会争夺昌州,争夺东海,在最薄弱处给他致命的一击。

    不仅如此——

    静谧巍峨的宫殿遮挡了外面的一切风雨,可九州之外还有更大的骇浪正起于微澜。无声的叹息转瞬消散,凌烨眉头微皱,看着舆图上大胤东南的寸寸山川河海,心情愈发沉重。

    东海水军就是一团乱麻,连松成斩不干净的,越乱的地方就越容易出事,容易滋生反噬其主的野心,甚至也可能会成为撕开大胤江山的第一道裂口——

    无论是谋反还是争权,其实都是关起门来自家人闹,但是东海不一样,那是九州的屏障,在他们还未曾察觉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觊觎着大胤这片沃土。

    东瀛西洋北狄,甚至还有一个南隰。

    敬王可以暂时不考虑这些,但是他不能,只要他还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必须对四海内外潜藏的忧患思之又思。河清海晏是大胤子民的夙愿,也是他这个天子的责任。

    凌烨面无表情地将东南西北的这些虎狼逐一扫过,视线最后还是落回了宛州江锦城。

    所有隐患的解决,最终都得从一直以来存在的内忧开始。

    这场争斗势在必行,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输了就是粉身碎骨,他和敬王都不会给彼此留余地。帝王家的兄弟就是个笑话,他们从小就懂得你死我活的道理。

    他自己虽然是元后嫡子,幼时就被立为帝国太子,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一定是最后那个能够手掌乾坤山河的天下之主,这一点他自小就知道。

    他的父皇喜怒无常,在他每个儿子的身上从不会表露多一分的期许和宠爱,即便有了继承人也仍不放心托付江山,只不过成帝英年早逝,没能来得及将儿子们逐一试到最后,但是试刀的磨刀石却都留下来了——他所有的儿子既是刀,也是彼此的磨刀石,就看谁先断。

    帝王家孩子的成长,就像是养蛊,任其自相啖食,最终只能活下来一个,整个大胤都是他们的厮杀场,养成的那个就是天下之主,活不下去的还谈什么权御九州。

    成帝对自己狠,对自己的儿子同样狠,他对太子唯一的优待,便是临终前独自教了凌烨最后一课,用他亲手杀死的情爱给未来的天子上了一课。

    惠元皇贵妃燕氏,其实应该是妫海氏,尽管成帝后来知道了关于贵妃的一切,尽管贵妃至死也不愿告诉成帝她的真名,但他还是宠了她一辈子。

    即便他知道贵妃恨他。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成帝和妫海燕岚之间的山海是骨山血海,洱翡药宗死去的那些人永远不可能复活,他和燕岚之间的山海也永远不可能平覆。

    后来凌铖反复问自己,后悔屠灭洱翡药宗吗?

    答案是否定的,他不后悔。

    如果他更早的遇见妫海燕岚,还会设计洱翡药宗为己所用吗?

    他会。

    因为他是皇帝。

    为帝者,可以海纳百川胸怀天下,可以宽厚仁爱待民如子,心中可以有一切,但是唯独不能有儿女情长。

    缠绵病榻的九州天子和自己的继承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没有丝毫的温度和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说别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