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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着头,将栏杆上的小门打开,伸手将饭盒递进去:“吃饭了。” 岑路闻言把脸上的书拨开,看了栏杆外面的人一眼,那孩子每次来都是一副恨不得把头埋进地下的样子,跟他的交谈也仅限于“吃饭了”“睡觉了”等干巴巴的命令,每次绝不说超过五个字。 岑路这几天闷死了,没想到闹了半天总算来了个新卫兵,却是个锯嘴葫芦。 还不如从前那个呢,岑路郁闷地想。 他从小卫兵手里接过餐盒,低头看见了他包成粽子的耳朵,岑路不禁多看了几眼,发现这孩子脸上手上都有划伤,下巴肿了,像是被人狠揍过一顿。 岑路眯了眯眼睛,拽住了他慌忙想要离开的袖口:“谁欺负你了?” 第80章 章七十九 出头 周浦深一愣,慌慌张张地就要抽手出去,可左挣右挣,他也不敢使太大的劲,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对方那根纤细的腕骨折断了。 岑路也不多逼他,从善如流地放开了他的小臂。他眼看着男孩子慌不择路地就想逃出去,于是云淡风轻地摇了摇筷子:“喂,我饭还没吃完,你不是得看着我的吗?” 男孩愣了愣,停住了慌慌张张的脚步,按规定,他是必须要看着这位大爷吃完饭才能出去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个看来斯斯文文没什么战斗力的家伙,为什么看守等级却评定为“最高”。 照理来说,在各个军事监狱里,只有犯事的前线士兵或是越狱倾向很高的犯人,才会受到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监视。 岑路自顾自地对着桌子吃起来了,他的吃相十分优雅,先将劣质的卫生纸当餐巾铺在桌上,修长的手指拿筷子夹起一小块茭白炒rou丝一点点地往嘴里送,周浦深看着他嫩红色的嘴唇轻轻地把食物卷进去,吃饭不发出一点儿声响。 直到他将嘴里的东西完全吞进了肚子,才抬头看着傻站的周浦深,再一次和他说话:“站着干什么,坐下来聊聊。” 那语气,就像是邀请别人在家里吃饭。 周浦深看着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心里有气也有怜悯,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那双狐狸似的眸子迷惑了似的,也不多说什么,对着他就盘腿坐了下来。 岑路像是没意料到他真的会留下,一时间竟有些语塞,赶紧又塞了一筷子进嘴。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孩子和之前那些监狱兵都不太一样,大概没那么好骗。 他鼓起腮帮子把嘴里的东西嚼了嚼吞进了肚子,细长的眸子紧盯着他的每一丝神情变化,岑路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循循善诱:“不愿意告诉我谁欺负你,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总行了吧。” “周浦深。”这一次男孩子回答得很快,他的声音低低的,虽然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却已经可以窥见日后醇厚嗓音的端倪。 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 这是岑路第一次听见他的名字,他只是在心底赞叹了一句,看来这少年的爸妈还算是文化人,要知道帝国士兵大多都是贫苦的庶民出生,也不知道这俩爸妈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把孩子送来当兵。 岑路不由得又多看了他一眼,还这么小。 他那时候不知道,这个名字,这个他起初不以为意的三个字,将在日后成为他心上最为深刻的痕迹。 周浦深将餐盒端出来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打开盖子瞧了一眼,这才发现看起来吃相好的家伙,可能也不是那么听话。 茭白被他挑完了,剩下rou丝堆成一摞码在那儿。 周浦深愣了一下,接着眼底露出了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意。 接下来的一周过得很快。 周浦深每天来给岑路送饭的时候都带着不同的伤,有时候是颧骨上肿了一块,有时候是胳膊肘吊着,有的时候一瘸一拐的,非得扶着墙才能走稳。 岑路全不复第一次见他时的逼问,只是在吃饭的时候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聊:例如你上我这来之前是不是在做擒拿训练,宿舍里有几个人,你战友们都年方几何,云云。 周浦深都一一照答了,或者说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岑路的问题,每当他心里觉得抗拒,或是觉得难说出口的时候,岑路总是会轻轻松松地带上另一个话题,接着慢慢就把他的话套出来了。 周浦深觉得郁闷,可又无可奈何。 监牢里头关着的人就像是狡猾的大尾巴狐狸,你进一步他就退一步,你退一步,他便要得寸进尺十分。 今天是轮到周浦深值夜的日子。 少年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态,他刚到傍晚就去配给处打了饭,躲在没人的角落里帮岑路把蘑菇炒rou片里的rou片全都给扔了。 周浦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油汪汪的圆口菇里现在连一根rou丝都看不见。他自顾自地点点头,想着今天那人大概会多吃一点儿。 他实在是太瘦了,就像是一阵风也能把他吹走似的。 今天一整晚都能呆在他身边,少年想到这里,不禁捏紧了饭盒质量堪忧的塑料盖子,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 可等他悸动了半天摸到监牢外面的时候,却听见里面有说话声。他撇了一眼带着耳机玩忽职守的瘦子,无声地将眼睛贴上猫眼。 里头的走廊上,李哥正站在那儿,一点儿不似他自己说得那么不畏强权,反倒是点头哈腰地跟里面的人说着什么,言谈举止间都透露出一股讨好,就仿佛里面的人不是囚犯,而是比他位高一等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