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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两人窝在屋子里,花辞发现雪一真的是很爱看话本的,身上总是揣着一些纸页泛黄的小本子。看他趴在地上看得津津有味,花辞也忍不住凑过去瞧,却被满篇的黑蚂蚁看晕了头,他不识字的。 “没人教过夫人吗?” 雪一从一堆话本里找了几本带图画的给他。花辞摩挲在纸面,摇摇头:“白伶教过我,可是当时记下了没过几天就会忘。”他害羞的敲了敲脑壳,“我记性很坏的。” “这无妨,温故而知新,记得慢多温习几遍慢慢也会记住很多。我教你吧夫人。” 雪一兴致勃勃的教花辞念了几个笔画十分简单的字,还从篝火里寻出一根烧黑的枯枝,让他在地上练习写一写。花辞学得很认真,练得也很仔细,没一会的功夫字写得竟比话本上的还要美上几分。 这不是很厉害嘛。 雪一便把花辞刚才的话当做谦虚,可等他验证花辞学习成果的时候,听写的字却没一个对的,不是少了一横就是少了一点。这种字别说七百岁的妖,就是人间三四岁的小娃娃也不至于错成这样。 看着地上的十个叉,花辞垂着头,简直不好意思看雪一,枉他那么好心教自己,到头来竟一个字也没写对。花辞把地上的字迹拂掉,笑了笑:“算了雪一,你还是念话本给我听吧。” 花辞趴在枕头上听着,雪一的那些话本讲的竟是些人间的情情爱爱,什么卖油郎跟花魁的故事,公主跟敌国质子的故事,女扮男装的富家小姐跟贫苦公子的故事,还有姐夫跟小舅子的故事。 刚开始听还兴致缺缺,可越到后来越会被故事发展所牵动,好像自己的心也长到了故事里的人身上,随着对方的言行举止,一跳一跳的,时快时慢。 正讲到最扣人心弦的地方,雪一突然合上话本。 “夜深寒气重,夫人早些休息,剩下的明日再讲。” 故事突然中断,花辞还有些缓不过神儿来。 “我还不困。”他斜眼看着话本的封皮,视线就跟黏在上面一样,求着雪一:“不然把故事说完再睡吧,晚睡几分也不碍事的。” 雪一趴在床榻上,嘿哟一声,托着下巴咧嘴笑:“记得昨晚还是夫人叫我别看太晚早些休息。” 花辞被揶揄的红了脸,“……此一时彼一次嘛。” 求人家讲完的是他,可等雪一讲完之后,花辞却把脸埋在枕头里哭得稀里哗啦。 太过分了,皇上怎么能抛弃侍读,最后还抄了他满门呢。 他这样把雪一也弄得很无措。 比橘子大不了多少的小手在花辞头上轻轻摸了摸,“这是故事啊夫人,都是人胡编乱造做不得数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雪一暗暗决定,以后给花辞念之前都要自己先通读一遍,把苦情悲剧的全都筛去,夫人这柔软的性子,还是比较适合听些浪漫甜美的。 花辞把黏在脸上的发丝拿下去,还是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皇帝这么可以这样呢,侍读那么爱他,他都知道的。”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人可以那么无情。要他是侍读的话最后一定心痛死了。 说到底,也是这几百年他总窝在大山里活的不谙世事,身边的精怪动物都率直纯真,他以为自己投之以木李,人家肯定也会报之以琼玖,却不知这世上更多的却是自私冷漠的人。 雪一用手帕沾温水给花辞擦脸,“渣男呗。”想了想又奶声奶气的哼唧一声,“帝君也是渣男。” 花辞听得一愣,不懂小家伙何出此言,却急着先反驳道:“恩人是好人。他三百年前救了我,现在知道我是妖也没有赶我走,还让你陪着我玩,他最好了。” “才不好呢,都这么久了他还不来这。”雪一愤愤不平,完全忘了自己是清作府邸的小雪精,清作才是他真正的主人。他撇着嘴抱住花辞晃了晃,“夫人明明很想他的。” 花辞摸了摸雪一丸子似的小发髻,替清作辩解道:“恩人那么厉害,肯定很忙,他们说天界的神仙都很忙,可能每天都斩妖除魔有很多事要做吧。”说到这花辞忽然提议道:“不然我们明早去望云川上游看他?” 反正望云川上下游就隔着一条河,当初他们下来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想来两地之间的路也不是很远。他没有脚,只能雪一抱着他去,不过走得再慢半日也是能到的。 雪一听到花辞要去找清作,却突然变了脸色,两只小手绞在一起攥得紧紧的,眼睫闪了闪,黑溜溜的大眼睛有些为难的瞄着他。 “呃……虽然离的很近,但走过去还是很冷的,夫人你身怀有孕这冰天雪地的出门怕是不好,不然还是我去通传帝君叫他来看你吧。” 不知为何,花辞总感觉雪一现在的模样有些怪怪的,像是焦急又像是害怕,不过出个门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正当他想再问几句时,窗外忽然亮起了一抹红色,那颜色忽明忽暗,像极了他在人间见过的红灯笼。 “那是什么?” 雪一转过头,正好一道红光透过窗纸闪过,“好像是孔明灯。”他揪着指尖算了算日子,突然啊一声:“今日是人间的上元节,要去河边放灯为亲人祈福的。” 他们推开窗,整个凡州脊上空被铺满了星星点点的火光,仿佛漫天流萤灼透了苍白的夜空。一道火花,异彩流光,盏盏明灯游移在冰原之上,灯火摇曳,好像每一片雪花都带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