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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才道:“算是吧。” 其实这里不算容庭芳的住所,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住在四方城大殿。偶尔才会来这里住一段时间。本来这里的房屋不是这样的,只是一间小草屋罢了,只能遮风挡雨。会变成这个样子,一砖一瓦,包括庭院后头凿出的水池,都是别人建的。 “光线太亮怕你睡不好,所以用了黑色的鲛纱。这里夜明珠不够,只有床头才能镶上一颗。尊上不是喜欢水么,圣湖太远啦,这里的水不及圣湖,但尚能一用。” 他的弟子有些腼腆:“你喜欢么?” 四方城之大气典雅,远比这个小庭院来得奢华。但是容庭芳怔了半晌,还是嗯了一声。他看向捡回来的孩子:“你嫌之前的屋子住得不好?” “当然不是。沙那陀有处安身立命的地方就行。只是——”只是见习惯容庭芳华衣锦袍,总觉得叫他来一处破烂的草屋教授自己修行的方法,总显得格外寒碜一些,叫人心中过意不去。还有,在他心中,容庭芳是最好的,也什么都该配这世上最好的。 沙那陀摸着头,没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容庭芳也没再多问,只是来这里住的时间变长了一些。 往后上百年,这里除了四方城外,倒成了容庭芳第二处居所。不过,只有等沙那陀到了四方城,亲眼见到魔尊大殿之奢华亮堂,才明白容庭芳其实很给他面子。 这样的小家碧玉,只能称得上是秀气,奢华惯的容庭芳竟也能住得下去。 而今灵识妙境里,容庭芳走进这屋子,伸手抚过桌上纸笔,格子上的明珠宝盒。若在现实之中,此处许久不来,大约是落尽了灰。但在这里,它永远维持着最光鲜亮丽的模样。容庭芳最后还是道:“这确实是我住的地方。” 余秋远不知这间屋子的来龙去脉,随着容庭芳四处转了一转,目露欣赏。余秋远本以为,依容庭芳的喜好和魔界粗俗的习性,魔界这个地方总归是乌烟瘴气庸俗不堪,但此地很得他喜欢。一砖一瓦,汩汩流水,都是他中意的格局。 余秋远由衷道:“我头一回觉得你品味竟然不错。” 容庭芳有些诧异,大约是认识余秋远这么多年,对方向来清淡地几乎要羽化成仙,不见悲不见喜,更别提有特别喜欢憎恶的东西,今天在这里竟然头一回见到他表露出明确的喜好。他斟酌道:“你喜欢这里?” 余秋远点头道:“这里很好。” …… 不知道为什么,容庭芳心中忽然有些高兴,虽不大明显,但足够调起他说话的兴致。自从沙那陀死后,容庭芳便没有来过这里,也不曾和人提起。眼下却有了想要交流的欲望。他不禁道:“那你知道,这里还有个名字叫什么吗?” “这里还有名字?”余秋远有些讶异。 容庭芳目光中流露出温情。 不错。 这里当然有名字。 一日月圆,他刚教完沙那陀一套枪法,见夜幕拉下,星辰点缀,便犯了懒,不愿回去。就着露天席地,在后院的池中泡了个澡。正舒心解乏,却听沙那陀忽然道:“尊上,我们给这里取个名字吧?” 容庭芳是知道沙那陀在那很久的,但只以为对方拿衣服规规矩矩站着,没想到会突有此一说。他倒没什么特别喜好,就说:“也好,我见人间居所都有雅名。你来取吧。” 沙那陀便看了他,眼神亮晶晶的,半晌后道:“水上别情。” 容庭芳没听清:“什么?” “水上别情。”他的弟子含笑道,“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 沙那陀觉得好,那便好,容庭芳不予置评。 余秋远的笑有些挂不住,他心里起了波澜。水上别情,这个名字,他曾在鹤兰轩听过。那时候容庭芳说:“水上别情,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余秋远只以为这是容庭芳突然起的兴致,随意取的名字。原来不是。 他过得半晌,方说:“原来如此,确实别致。” 看来这个地方,对容庭芳来说意义深远,以致他本人虽不自知,却刻到了骨子里,连带着到另一处约摸有些相似的地方,也能勾起回忆,脱口就来。 水上别情——果然长情。 容庭芳敏锐地察觉到了余秋远心潮波动。他二人现在灵识连于一体,同喜同忧亦同惧,余秋远但凡有任何一点心思变化,容庭芳都能知晓。方才余秋远见此屋的喜爱之情便如实传达给了容庭芳,所以容庭芳才愿意和余秋远多说一些这里的事。因为他知道,余秋远说喜欢,就不是在说假话。 他道:“你不高兴?” “没有。” 余秋远忽然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他回身道:“走吧,我已经觉得好多了。” 跳开灵识妙境,现实之中,他二人仍身处无尽崖底。这里的碧潭水灵足够缓和了容庭芳因疏导相克属性的灵力带来的不适。余秋远只觉灵力冲刷减缓许多,不再像刀刮着筋络一样那般痛苦。狂风巨浪退去,而是像是拍打着海岸的浪潮,渐轻渐柔。 他低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来——眼前是容庭芳如玉一般的面孔,离得非常之近。而胸前是一双手,目之所及是光洁的臂膀—— 余秋远:“……” 容庭芳闭着眼睛:“你想死就动。” 受了惊想要躲开的余秋远立刻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