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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佶正对面的坐席尚空余,他料想这就是留给今夜的贵客了。 殷涔端端静坐在陈佶背后,沉默却细微的察看众人,发现祁言之带了赵纶一起前来,赵纶也如他一般静静坐在祁言之背后,两人互视一眼,赵纶遥遥一笑,殷涔也轻轻抬了抬手算作回应。 皇后秋忆人由何公公搀扶着,款款走上主位,今夜的秋忆人穿着皇后冕服,云翔鬓染,一派牡丹天香之姿,待落座,背后衬着一幅前朝花鸟大师卢松子的翠寒梦玉图,端的一副雍容国母气度。 秋忆人抬抬手,何进摇了拂尘,站上前拖长了声音大声宣告,“宣——云渐青大将军之子,世子云野进殿——” 所有人齐齐看向殿外,殷涔在这一声之下,恍若惊雷从天而降,骤然全身血液凝固,被人施了法术一般,浑身动弹不得。 他从没问过沈沧,关于被调换的那个孩子后来如何,心里知道他是那个要代他成为质子的孩子,却在后来十多年的岁月中刻意将他略过去了,而如今,这只当年的“狸猫”就要正式履行他的使命,进京来了。 来不及多想,一人带着两位随从翩然进了殿内,正中一位身着枯绿宽袖长袍礼服,戴牙白束发冠玉的男子必然就是何进口中的世子云野,身后一位身着军士骑装的随从,另一位随从被云野身形遮挡了视线,殷涔微微偏过身,看到一个单薄峭直,冷冷清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沈沧! 沈沧,作为世子云野的护卫,端端正正进了朝贺殿,目视前方,随着云野一起叩首行礼。 不知道是不是殷涔太过敏感,他觉得皇后在看到云野一行人进来的一瞬间也失了些神色。 云野朝皇后朗声说道,“在下云野,云止戈,家父抚南王云渐青,此次进京,代家父履行忠义之责,此刻东南海防军务紧急,家父无法脱身前来,还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秋忆人恢复了满面春风,示意三人起身,随即赐座,柔柔话音传来,“我大宁海防有云将军把守,实为我朝之福,将军通晓大义,此次让世子进京,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世子千万莫再客气,京城比之东南沿海州府大有不同,以后我儿韩王可带你多走访认识。” 云野又抬手行礼谢过,一旁的陈仪听闻母后如此说,立马来了兴致,恨不能立马抓起这位新玩伴就出宫耍乐去。 祁言之朝云野和皇后拱手说道,“世子这名字取得也好,止戈,云将军的一片忠义丹心都在此了,连年征战,苦百姓也苦朝廷,唯有止戈之日,方是万民之福。” 云野遥遥朝祁言之也回礼道,“阁老言之有理,家父亦如此想法,我这个表字,也是一番祝愿。” 说罢又朝对面拱手以礼道,“这位应该就是太子殿下吧?此前曾听家父多次言及太子殿下,都说诗书盛名在外,且行事低调内敛,是以让我多加学习。” 陈佶闻言也回了礼,淡淡说道,“谢过云将军谬赞,诗书之名实不敢当,既居太子之位,理应多学国策纵横,日后世子若有此等兴趣,可常来切磋。” 云野面上微笑,不再多说。何进拍了拍手,一队盛装宫女进了殿内,丝竹弦乐声起,正是宫中难得一见的玉女春慢舞,水袖袅袅,人影婆娑,好一片旖旎悦色。 筵席菜肴一道道上过,酒仍是江南名品山海津,殷涔悄声叮嘱陈佶少饮莫醉,陈佶轻点头,回身一句“放心”。 殷涔的视线穿过人群,找向对面云野身后的沈沧,见他沉默低头正饮着酒,抬头的一瞬目光似也朝对面瞥过,然只比火花还要短促的一瞬,即已移开。 殷涔又打量云野,与自己一天出生,一般年纪,身形竟也相仿,只是面上有一种,从小活在太阳底下,风雨阳光浇灌之下,明明白白的倨傲之色。 与他这个自小逃亡,又在强权之下阴影暗处活了五年的无影人全然不同。 虽知他是替自己受过,此后一生都无法再踏出皇城,殷涔也还是有些感慨,此人倨傲狂放,他却讨厌不起来。 晚宴结束,云野带着沈沧与随从先行告辞,去了城中皇后安排好的世子府,陈佶和殷涔也出了宫回太子府。 正值春夏之交,夜间不凉不热,陈佶提前下了轿,与殷涔缓缓走一段路,初夏的夜风沁凉怡人,街道寂静月辉皎皎,映在人身上,拖长两个交叠相触的人影。 陈佶问殷涔,“今日筵席上你似有心事?” 殷涔笑答,“阿月如今背后都有眼睛了。” 陈佶也笑,“不用看也知你心思恍惚。” 殷涔只得说,“那个云野,长得很像一位故人。” “哦?什么样的故人?”陈佶挑眉再问。 “很早很早以前的一个玩伴,后来……没事了,只是面相上颇有相似。” “这样啊,平山哥哥以前的事,好像很多我都还不知道呢。” “哪有,十三岁之后你不是全都知道。” …… 一路闲闲聊着,回到了府邸。 殷涔辗转反侧,待夜深,他探了探陈佶的气息,确认熟睡之后,又换了夜行衣飞身上了屋顶。 沈沧果然还未睡,随着殷涔落到院子的一瞬,沈沧端坐着睁开双眼。 “回回这样睁着眼等我来有点吓人你知道吗?” “那不如下次我躺床上等你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