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无妨。”盛煜抬下巴,指了指镜子。 魏鸾懵了一瞬才明白过来,“我跟她长得有点像?” 盛煜颔首,瞧着时辰不早,噙着讳莫如深的笑,动身出府。 剩下魏鸾呆呆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愣了半晌,忽而微怒抬手,将耳坠摔回宝匣。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啊,活该单身打光棍~ 不过鸾鸾快要过生日啦=w= 第73章 君臣 盛煜出了曲园后, 便忙了起来。 先是去玄镜司的衙署处置了些琐事, 过后因永穆帝遣内侍来召,便忙入宫往麟德殿去。 仲夏天热,威仪雄踞的宫殿前并未栽种遮荫的树木,一路走过去,炙热的阳光晒在平整的地面,有热气蒸腾而起, 直扑脚踝。拾级而上, 汉白玉栏杆被晒得发烫, 殿门的金钉映照日光,微微耀目。 年迈的相爷刚从麟德殿出来, 见了他, 驻足掀须。 盛煜从前虽曾参议朝政, 但都是在永穆帝跟前单独奏议,偶尔当着相爷朝臣的面,也都公事公办,多谈朝政方略,跟时相的私交甚少。这回两人合力查办章绩私藏军械的事,细微之处见真章, 盛煜对老相爷端稳的行事颇为敬重,亦驻足拱手为礼。 便在此时,殿门推开,三位皇子也走了出来。 太子周令渊自然走在最前,远游冠下衣袍端贵, 是自幼高高在上养出的尊贵气度,只是脸上神情不太好看,冷冰冰的,与他从前温文尔雅的做派迥异。后面则是梁王和卫王,梁王是一惯的儒雅姿态,爽利而不失谦逊,卫王年纪不大,加之体弱多病甚少露面,站在两位兄长身旁,被衬得黯然失色。 瞧见丹陛下叙话的两人,周令渊神色微沉。 倒是梁王乐见其成,越过太子,赶着两步上前,笑道:“听闻前阵子盛统领重伤卧病,那日朝会时气色也不太好,如今瞧着,应是痊愈了吧?” “多谢殿下关怀,伤势已然无碍。” “如此甚好,有盛统领为父皇分忧,小王倒能偷偷懒了。” 这般当庭客气寒暄,自是示好之意。周令渊早知淑妃已将时相笼络过去,如今就连盛煜亦倒向了梁王,与时从道那老头一道逼得章绩步步后退,心中愈发愤懑。但事已至此,两边争杀不断,怀柔笼络并无用处,只能指望章家能争气些,为东宫添把力。 遂冷冷瞥了眼,就地折道,往右边的银光门去。 梁王余光瞥见他离开,眼底冷笑一闪而过,旋即朝时相拱手道:“近日读书借古思今,于朝政有几处疑惑,时相满腹经纶又熟知政事,不知是否有空为小王解惑?” “殿下客气,但说无妨。” 时从道与梁王的外祖父相交甚深,从前亦曾奉旨为皇子授业,语气颇为和蔼。 梁王遂朝后面仰头望天的卫王招了招手,“走吧三弟。” 卫王应了声,抬步赶上来。 他的母妃身份不高,诞下他不久便因病过世,卫王年幼体弱,又不得章太后和章皇后的欢心,幼时曾养在淑妃膝下。待年岁稍长,便搬出去建府独居,由身旁的嬷嬷照料。比起有后宫协助的两位兄长,他这皇子当得极不起眼。 兄弟三人里,周令渊是中宫所出,永穆帝登基不久便册封为太子,虽性情温雅,被章皇后姑侄言传身教,内里多少有点眼高于顶,不太瞧得上这多病沉默的弟弟。卫王既无亲兄弟姐妹,又不敢在东宫跟前放肆,寻常便于梁王走得近些。 到了跟前,他先朝时相行礼,而后朝盛煜不卑不亢地招呼。 盛煜亦拱手问候。 待三人远去,盛煜瞥了眼已经走远的周令渊,觉得太子这位长兄做得实在差劲。 不过这与他并无干系。 盛煜沉眉,仍抬步上了丹陛,内侍进殿里通禀后,引他入内。 …… 殿里有点闷热。 永穆帝因常在殿里议事,不喜开窗,而如今时气虽渐渐热起来,却还没到用冰的时候。这地方又不像章皇后那座水殿似的,能引太液池的水飞溅消暑,内无冰气外无凉风,甫一进殿,那股微微的闷热便扑面而来。 不过永穆帝似乎没觉得热,甚至套了件不薄的外裳。 见盛煜进来,他搁下笔,示意内侍退出去。 片刻后,殿门吱呀关上,永穆帝遂起身离了桌案,朝盛煜递个眼色,往更隐蔽的内殿走。 此处可算是麟德殿的腹地,离四周外墙皆有不近的距离,墙壁亦做得厚实,颇能隔音。这会儿殿里宫人皆被屏退,门窗阖紧,帘帐垂落,君臣说话时,外人便是耳力再佳,也难听见半点动静。 盛煜猜得事关紧要,神色稍肃。 永穆帝的神情亦不知何时冷凝起来,缓声道:“今早朝会过后,朕召时相议事,也问了章家私藏军械的事。时相说,章绩的罪行都已查清楚了?” “都查清了。按着旨意,暂未打草惊蛇,但各处都有人盯着,只等吩咐。” 永穆帝颔首,手指缓缓扣着桌案,似在沉吟。 盛煜又道:“薛昭曾供认镇国公私铸军械,养了私兵,用不完的军械还卖往别处。臣已递信于潜入庭州的玄镜司主事,命他查问线索。据今早传回的消息,章家确实有此行径,只因主政一方瞒天过海,事情并未传出庭州。” “找到确切证据了?” “已有了些,怕打草惊蛇,未敢查得太深。” 盛煜稍顿了下,觑向永穆帝的神色,“这不止是谋逆,更是叛国。” 如此重的罪名压下去,诛九族都算轻的。 永穆帝亦明白盛煜的意思,不过—— “章家欺君罔上,藏着篡权窃国的心,并非一朝一夕。先帝在时,当时的镇国公就曾以边关的军权威胁,迫使先帝步步退让。后来朕登基,他们更是屡屡阻挠边关布防,甚至在收复失地时假公济私,斩除先帝安插的人手。这些罪名,哪个不够他掉脑袋?” “但想砍章家的脑袋,又谈何容易。” 永穆帝喟叹,目光挪向墙上挂着的那副山河图。 由南而北,自西向东,国土千里,江山锦绣。虽说朝堂上仍暗流涌动,亦不乏章家这等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之辈,但比起他幼时战火连绵、百姓流离的民不聊生,如今国库充盈,百姓安居,正缓缓走向先帝曾畅想过的盛世图景。 章家固然跋扈可恨,但若径直以重刑相逼,令镇国公和定国公彻底没了念想,起兵相抗,战火燎原时,边关亦会动荡。 届时仇寇南下,不止男儿命丧沙场,百姓亦会遭殃。 哪怕最后终要有一场恶战,永穆帝也想尽量稳固边疆,削弱对方势力,速战速决。 “章家势大,不可能一击毙命,仍得徐徐剪除。”永穆帝拧眉,眼底是能催压城池的深浓黑云,声音却是冷静而坚决的,“边境千里,定国公紧邻着郑王和陇州一带,倘若出事,朕还能有施为。但镇国公所在的庭州一带,外有劲敌,内有强援,那数万大军,朕必得紧紧握在手里,才有备无患。” 盛煜会意,“皇上打算留着镇国公性命?” “用谋逆之罪换他交出兵权,但这点罪名不足以迫他就范。盛煜——” 永穆帝抬眉,精悍目光投向最信重的宠臣。 盛煜拱手,“皇上只管吩咐。” “朕前些日命太子彻查朗州的案子,但他做得差强人意。朗州那些个贼子,也是章家保举,替章家在南边敛财,太子胳膊肘向外拐,打算护着那几人。朕便遂他的意,让他明日动身出京,亲自去料理。” 太子出京不是小事,何况是在这样紧要的关头。 盛煜不由皱眉,“怕是会有人阻拦。” “朕知道。后宫那边朕有法子应付,太子定会出京,事情都已安排妥当。”永穆帝久在帝位,这些年深谋远虑草蛇灰线,摸清章太后的路数后,亦练就反制章氏的手段。这事板上钉钉,太后与太子都已点头,永穆帝只沉眉道:“你得做两件事。” “其一,太子离京后活捉章绩,与时相商量着办,但不可惊动旁人。” “其二,带精锐潜往朗州,挟持太子。” 他沉声说罢,老练的目光看向盛煜,神情极为郑重,“朝堂内外,能做第二件事的只有你。这事亦须挑选心腹,拿着朕的手令去办,不可泄露分毫,更不可让人知道是玄镜司所为。否则,你知道后果。” 太子是储君,皇帝亲自册封,祭告过天地宗庙。 在章家倒台前,这太子没法废除。 而宫廷内闱的父子争斗,永穆帝不能昭彰于众。 挟持太子无异于谋逆,盛煜若给人留了证据,叫章氏翻到明面口诛笔伐,便是永穆帝也难以保他——毕竟,章氏身为臣子可肆无忌惮,永穆帝要坐在这帝位镇抚人心,却得以身垂范,将事情做得名正言顺。 要挟持东宫本非易事,掩藏痕迹更是艰难。 永穆帝盯着他,缓声道:“敢做吗?” 盛煜知道其中厉害,冷峻的眉目间亦变得凝重。但这事再难,比之当初先帝戎马征战平定天下、父子俩忍辱负重收复失地,又算得什么?只要能斩除章氏这国之蛀蠹,盛煜剑锋所向,无可畏惧。 他用力拱手,肃然道:“皇上放心,臣定不负所托!” 神情坚毅,声音掷地有声。 是这些年逆势而上练就的笃定与无畏。 永穆帝瞧着年轻刚毅的这张脸,缓缓起身按在他肩上,“尽力即可,一切有朕。” 作者有话要说: 老盛对鸾鸾:一切有我 皇上对老盛:一切有朕 呜呜呜 蟹蟹九三、nic森、vivi77s的地雷呀,么么啾! 第74章 诱饵 挟持太子绝非易事, 随行人手更须慎之又慎。 盛煜出宫后便去衙署, 召了赵峻,挑选可靠堪用的精锐,为策无虞,此行要做的事连赵峻也瞒着。因这趟来回会耽搁些时日,又叫来虞渊,叮嘱了留守京城的事。一直忙到傍晚, 在衙署用过饭后, 又往时相府上去。 时府离皇宫不算太远, 府门藏在深巷里。 盛煜过去时,老相爷正在书房翻书, 铜人擎着的灯架上烛火明亮, 他素日里沉静持重, 此刻却似有些心不在焉。手里书卷翻得极慢,他看不上两页,便要抬头张望,透过洞开的窗扇瞧书房外的动静。 灯烛轻晃,仲夏之夜静谧无声。 候客久不至,茶已喝了半壶。 时相索性搁下书卷, 抬步往书房外走。便在此时,灯笼光芒映照的甬道上,管事匆匆走来,身后有人昂首健步,衣角轻扬, 熟悉的玄色官服下身姿岿然,正是他等候多时的盛煜。 庭院里碰见,盛煜颇歉然地拱手道:“有些琐事耽搁了,劳相爷久等。” “都是为君分忧,无妨。” 时相说着,带他进了书房。 因中书省就在皇宫南衙,虽是朝堂重地,却被章氏安插了混杂耳目,盛煜又不好劳烦相爷往玄镜司那座防卫严密的衙署跑,先前两人合力办私藏军械的事时,他便时常趁空到时相府上拜访,闭门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