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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三十年,所有的痛心全是为了怀中人…… 罗文琪苦笑,就算没有战场上的敌对,那又如何?这一颗心,早已千疮百孔了…… 天缺了,女娲可以炼石补天,心缺了,再也修补不得…… “马鞍上挂着的布袋里还有一点牛rou干,你拿过来,我饿了……” 心知罗文琪是不愿再提这些烦恼事,摩云默然,伸手取下布袋,倒出几块拳头大小的牛rou干,一点点细心撕开,喂入罗文琪口中。 “幸好听了你的话,没杀雪光,不然,也找不到这个泉水……” 罗文琪一怔,歉疚涌上了心头。 只因雪光是那个永远也忘不了的人所赠送,他才如此任性地保护…… 拿起匕首割下一块干净点的布条,从怀中挑了瓶金创药,涂上摩云手腕的伤口,再用布条细细缠绕住。 摩云一动也不动,目光随着罗文琪的动作转,几次话到口边,却怎么也说不出。 阿宣,我喜欢你,我一定会给你幸福…… 不用问,罗文琪也知道摩云想说什么,换了任何人,他都可以冷静而巧妙地回绝掉所有的异想。可是,面对摩云,他竟不忍心…… 少年时不懂五哥异常的举动,等他懂得爱一个人之后,便逐渐理解了那些无言的情意。 他爱了慕容翼飞十四年,摩云却爱了他十二年,上天让他为无望的爱而绝望时,却又给了他一份真挚的情…… 为何上天总爱如此捉弄于人呢? 自己深尝过的痛楚,难道也要付诸在摩云身上? 转开眼光,不去面对摩云眸中热切的眷恋,低声问:“五哥,当年,你怎么会被人追杀到洛阳白马寺的?” 阿宣分明是在逃避,甚至不让自己有表白的机会…… 一如少年时那样聪颖绝伦,事事占得先机…… 你不想让我爱你吗?那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是舍不得我伤心,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睡梦中也紧皱的眉头,是为了你喜欢的人吗? 多想问个清楚…… 然而,阿宣是那样骄傲与自尊,怕只怕,说清问明,那一份曾经有过的兄弟情谊也就化作流水,再也不能挽回…… 如果是这样,那他宁可不说,只以五哥的身份去疼他惜他…… 想到这里,一个欣慰的笑容浮上了面容。 “我十七岁那年,父亲去世,本来应由我继承可汗之位,可我二叔勾结了斛律部、吐突邻部等几个部落,又联合柔然,突然起兵,杀散了副伏罗部的精锐。部下拼死掩护我逃了出来。我二叔誓要斩草除根,一路追杀,我无路可走,就不停地向南逃,结果逃入天朝境内。原以为敕勒兵不能过境,谁知我二叔又买了杀手南下追杀,等我逃到洛阳时,身边的卫士全部被杀光,我也受了重伤。要不是你发现了我,大概我早化成一堆骨头了。” 惊心动魄的经历,在摩云口中说出来,却是平淡无奇,仿佛根本没当一回事。 罗文琪听得冷汗直冒,“幸亏你藏在白马寺,外人不能擅入,杀手没找到你。那后来你离开,是你的族人找来了?” 摩云微微一笑,“我有个同母的嫡亲jiejie嫁给了敕力犍部的首领,她知道我二叔叛乱,便派人找到我,接我回大漠复仇。我花了四年的时间,联合了袁纥部、敕力犍部、幡豆建部等部落,打败了我二叔,夺回了汗位。然后我就回来找你,可是你已经去了京城,等我追到京城时,你又入了皇城。我到处打听,都找不到罗阿宣,只能遗憾地回大漠……” 罗文琪哭笑不得,“阿宣是我的小名,长大成人后自然由长辈起官名叫罗文琪,你当然找不到……” 摩云低低叹息一声,“记得离开京城的晚上,我独自坐在长盛楼喝酒,喝了整整一坛老烧春都没醉。那天是五月初二,下着大雨,一夜雨声到天亮……” 犹如晴空霹雳在罗文琪耳边炸响,一刹那,天地都变成了空白…… 那一夜,正是他踏入崔实大将军府的日子! 不堪回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以为早忘却的痛苦竟如此清晰地深刻于骨髓之中…… 身体被深深刺穿,剧烈的痛楚几乎令他昏厥,极度的厌恶伴随着眩晕模糊了他的神智,鲜血染透了洁白的丝被…… 昏晕过去又被痛醒,长夜尽是无休止的折磨,不知道有多少次,每一次的轮回都那么漫长…… 攥透了掌,咬穿了唇,拼命地忍耐,一切代价只为了入宫,去见爱了多年的天子。无论要他付出多少,他也无怨无悔……(详见《九重帝心》) 从崔府出来时,天下着大雨,一步步那么艰难,仿佛在刀尖行走。雨水扑打在身上,流到脚跟,变成淡淡的红,一丝丝蜿蜒在水中,转瞬即逝。 一阵狂风袭来时,眼前的道路旋转如飞,什么也看不清,不得不扶住了墙壁。 终于承受不住胃里的翻腾搅动,拼命地吐,失去力气的身子跪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任由无情的风雨洗刷…… 双臂紧抱着肩,蜷缩成一团。大股的泪水突然倾泻而下,无声的痛哭更加撕心裂肺。 天昏地暗…… 不知过了多久,无意间一抬头,风雨朦胧的远处,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慢慢走过,越行越远…… 是他,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