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太后微微摇了摇头,似是想起了些旧时场景,“哀家原本也不想再管了,替先帝管了一辈子后宫,哀家也乏了,只是如今这状况实在是叫人放心不下,真的从此退居康宁宫颐养天年,总感觉对不起先帝似的。” 想当年她十六岁嫁进王府,二十岁那年成为了皇后,大半辈子都在这深宫里,见识过的事太多了,以致于后来可以趋于麻木,可也许是真的老了,最近总想起些同先帝从前的旧事。 “太后,您……” “罢了,且再看看往后的吧。” 陈姑姑见太后重新望向殿前歌舞,终是抿了抿唇,没再说话了。 舞曲过后,便是一组琵琶曲,乐姬身着淡青色的宫装抱着一把半梨型的琵琶,琴音细腻幽雅,抒情婉转,足可见多年功底。 温映寒垂眸轻握了一下沈凌渊的手掌便将胳膊收了回去,饶是再有桌布遮挡,这来来回回的也难免会有下人经过,总不好被旁人瞧见。 果然是滴酒不能沾,稍稍喝了这几杯便容易思绪不清醒。温映寒算是彻底意识到自己有多不胜酒力了,指尖轻轻揉了揉额角试图遮掩一下自己方才的冲动所为。 沈凌渊深黑色的眸光落在她身上,“醉了?” 温映寒摇摇头,“才喝这几杯,不会醉的。” 沈凌渊薄唇轻抿,抬手拦了一下她打算去够酒盏的动作,“吃些菜。” 他偏了偏头,朝身侧吩咐“来人,端盏牛乳茶上来。” 站在墙边待命的小太监忙上前应了一声,缓缓从门口退了出去。 温映寒看着那小太监离去的身影,回眸望向沈凌渊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凌渊夹了一筷子蟹rou,敛下眸间淡淡的笑意,不动声色地开口道“这次若是喝醉了,朕可不管你。” 温映寒嗔怪地望了他一眼,“臣妾还有明夏和芸夏。”她虽这么说着但是真的不再碰酒了。 这首曲子甚是吸引人,殿中人们的视线大多集中在那几个乐姬身上。小太监来给她上茶的时候,她也没留心便叫那人下去了,无意间端起茶盏,小手指蓦地蹭在了一张类似于信纸的东西上。 温映寒一怔,立刻垂眸望去,只见那杯底与杯托间藏着一张被仔细折叠过的小字条。 身体先与意识令她本能地把茶盏放了回去先将字条掩住,温映寒警觉地向四处张望寻找,但却已然看不见刚刚那个小太监的身影了。 她下意识地抬眸看向沈凌渊,见对方正注视着殿前的弹奏,朱唇微不可见地轻轻抿了抿。 “皇上……” “嗯?” 温映寒微微停顿了一下,“……牛乳茶还挺好喝的。” 沈凌渊回过身来,深黑色的凤眸微微动了动,“方才不是还闹着要喝酒?” 温映寒意外地没有和他辩驳,指尖轻触在茶盏附近,只是微微摇头。 沈凌渊望了她一会儿,终是没再说什么,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温映寒深吸了口气,已然可以断定这张字条与沈凌渊无关,周围的视线没有一个落在她身上,她不动声色地拿衣袖做遮掩,很快便将字条藏入了袖间。 不是沈凌渊,那会是谁传来的字条……? 在确定那上面的内容前,温映寒也不敢贸然行动被人看出什么端倪,直觉告诉她一切还是谨慎些为好,还是先查验一下再做决断。 纤细的手指在袖口间微微攥了攥,她一只胳膊撑在织有暗纹的深色桌布上,另一只手在桌下轻轻捻了捻,不大的字条缓缓被展开。 温映寒逐渐看清了那上面的字迹,很简短,只有一行 上寿桃前,来外殿找我,有要事相告。 温映寒眉心蓦地一蹙。 “寿桃”,这人是知道些什么了? 她立刻朝薛慕娴望去,但见对方神色毫无异样,依旧是一副势在必得在欣赏乐曲的样子,才稍稍放心。 薛慕娴还不知道她暗中命御膳房的人动的手脚在此之前就已经被她发现了。 所以这写字条的人是要提醒她,那寿桃有问题? 温映寒一双朱唇紧抿着,一时有些猜不出这人的来历了。这字迹她看着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从前在哪里见过了,笔锋遒劲有力,看起来也不像女子会有的字迹,一点也谈不上是小巧娟秀。 温映寒思忖着再次轻轻捻了捻字条,恍然间发觉这张字条所用的纸张并非寻常,这等信纸的纸质极佳,绝不是寻常宫人能用得起的。 事情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温映寒又确认了一遍四周没有人注意她,垂眸重新将内容又看了一遍,无意间翻到背面的时候,一个意料之外的字赫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卿。” 温映寒顿时知道那人是谁了。 第80章 大殿中央弹奏的人又换了一波。温映寒透过那来来往往的人群,直接对上了大殿另一侧沈宸卿投射过来的视线。 那样的神色直接而又毫不避讳,温映寒眉心不由得紧蹙,顿时想不通他这是又想做什么。 况且他是如何知道薛慕娴的打算的? “在看什么?” 沈凌渊的声音蓦地从她身侧响起,温映寒心中一慌,手指藏于袖间顿时攥紧了字条。事已至此,若被人发现,那便是解释不清的事了。 她生怕被这人深黑色的凤眸看出一点的破绽,微微缓了缓,才尽量如平常般地开口“在看刚刚那人抱的那把琵琶,臣妾瞧着那琵琶做工甚好,难怪能弹出那么好的琴音。” 沈凌渊微微捻了捻手指,“皇后还喜欢琵琶?” 话已至此,温映寒只得应下,“嗯,从前有兴趣,只不过后来学了古琴,便没碰过琵琶了。” 沈凌渊眸色微深,声音低缓“倒是许久没有听见皇后弹琴了。” 温映寒面色一僵,以为沈凌渊是忽然兴起要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弹琴的意思,“臣妾多年未弹了,技艺都生疏了,登不得大雅之堂,也无法与那些日日专攻于此的乐姬们相较。” 沈凌渊低低地勾了勾唇角,“朕是要你晚上单独弹给朕听的意思。” 他薄唇轻启道“那把梧桐木的古琴现在可还在你殿里?” 温映寒敛了敛神色,“自然是在的,皇上若想听臣妾弹琴,改日臣妾给皇上弹便是了。” 沈凌渊望着她,许久未语,大殿中乐声再度响起的时候,他轻轻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玉扳指。 “也好。” 他说完便收回了视线,似是又将注意力移到了殿前的歌舞上。 温映寒稍稍松了一口气,赶忙把那张字条暂时藏到了腰间。还以为要被沈凌渊发现了…… 这个约她是不会赴的,且不说平日里她便不会同意单独与沈宸卿见面,今日这样的寿辰,无数双眼睛都盯在她身上,稍有不慎就会给太后一个处置了她的理由。 更何况她也清楚,沈凌渊应是不喜后宫与前朝的诸多王爷们有过多瓜葛的,不为别的,就单凭从前四王五王不择手段谋反的事,便足够引人忌讳的了。 沈宸卿从前已经越过矩在朝堂上为她家中的事求过情,再加上先前他们两人之间差一点被赐婚的事人尽皆知,事到如今她无论怎么说都不应该再同这人产生半点的交集。 如果沈宸卿只是想提醒她有关于寿桃被做了手脚的事,那她便完全没有必要出去这一趟。 事情已经被她安排妥当了,保险起见,所知道的人甚少,也保证了薛慕娴本人未曾觉察,此刻仍得意地等着看她的笑话。 芸夏看了看时辰,将自家娘娘还没有要吩咐的意思,适时上前一步装作斟酒的样子俯下|身提醒“娘娘,差不多该上寿桃了。” 温映寒朱唇轻轻动了动“一切都稳妥了?” 芸夏微微颔首,“娘娘放心,是奴婢亲自过去看过的,对方的人被支开了,绝无半点察觉。” 温映寒点了点头,“命人准备吧。” 这寿宴中的最后一道菜,便是这寿桃。殿中央的乐姬舞姬逐一退下,小太监高声宣布“上寿桃”,如此郑重便是图个吉祥。 薛慕娴掩下眸底的深意望了身后的碧心一眼,见对方肯定地朝她点了点头,心中势在必得的感觉顿时又添了两分。 她取过放在桌边的团扇,挡在唇边轻摇了两下,将过一会儿就要发生的事提前编排了一遍。 她可是听家里说过,太后最忌讳旁人提她那已经不在了的嫡长子的名字,今日又是在她的寿宴上,如此隆重的场合,沈泽山的名字就这样赫然出现在了她贺寿的寿桃上。 不管对方是不是有心的,太后都绝不会轻纵了她。到时候就算是皇上有意偏袒,也挽救不了太后对她失望至极的心。 今日一过,想要将协理六宫之权夺回来那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薛慕娴放下团扇,提高了声音故作好意似的开口“太后,您有所不知,这次寿宴前前后后都是皇后娘娘一人cao持筹办的,费了不少心。” 她说这话便是要将待会儿的责任撇的一干二净,寿宴是皇后办的,寿桃是皇后命人添的,前前后后都未经她人之手,这责罚嘛也肯定只落在她一人身上了。 薛慕娴继续说道“太后,这寿桃是皇后娘娘特意命人制作的,嫔妾可是听说这回的寿桃跟以往的不同,添了不少彩头呢。” 温映寒轻敛了神色,淡淡地笑了笑,“哦?贵妃知道的倒是多。” 薛慕娴轻勾了唇角,看起来丝毫没有要害人的意思,“皇后娘娘可别嫌嫔妾多嘴,嫔妾就是一时没忍住,听闻皇后娘娘准备了不一样的寿桃,嫔妾道听途说了不少,可终究是百闻不如一见不是?嫔妾也是着实有些好奇。” 太后到目前为止对着寿宴还是十分满意的,听闻寿桃还有不一样的安排,也起了几分兴致,“罢了罢了,说来与哀家听听吧。” 薛慕娴轻福了身子,缓缓走到殿前,此时那几个搬运寿桃的小太监已经抬着巨大的托盘走进来了,那上面盖着盖子,暂时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乾盈殿中,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不同于寻常的雕漆托盘上。单看那做工便知是专门找人定做的,可见是真的花了些工夫。 薛慕娴上前一步,眸间的迫不及待已经流露得十分明显,她命身后的碧心将盖子打开,“太后您看,这上面还别出心裁地印了字呢!都是寓意吉祥的话。” “福泽……” 温映寒朱唇轻弯,蓦地开口打断了她“meimei可是抄写多了,伤了眼?怎么站得这么近还将字给认错了?” 薛慕娴一愣,对上她淡淡的眸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她慌忙上前一步,侧目看向那摆成螺旋上升状的寿桃……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温映寒淡淡颔首,“对了,就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巨大的托盘由四个小太监站在四角抬着,最大的寿桃放在中央,只印了一个“寿”字,其余的小寿桃上印着刚刚的那句话,整齐地环绕排列着,组成了祝寿的字句。不但样式好看,更是显得格外隆重气派。 温映寒缓缓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太后行了一礼,“儿臣祝太后万事如意,福寿绵绵。” 第81章 温映寒话音未落,众人闻言一并起身向太后贺寿。寿桃四周蒸汽袅袅,一时之间恍若仙桃般云雾缭绕。 这是温映寒后叫人添进去的,一切都是为了图个寓意吉祥,寿辰当日讨个好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