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手术床上的人悄无声息,床头各种仪器滴滴轻响,脑电图呈现出一些杂散的波形…… “子弹卡在颅盖骨中,未进入颅腔,所以才能幸存,但还是损伤到神经系统,患者目前处于大脑去皮质状态……” 听完医生的解释,苏辙皱眉,“去皮质状态?” “就是植物人。” 苏辙沉默了一几秒问,“醒来的几率多大?” “植物人苏醒的概率还是相当小的,个别案例可以视为奇迹,时间上更说不准,可能几个月,也可能一二十年。” 苏辙看向床上的人,双目紧闭,因为手术头发已被剃光,插满了管子,脸上扣着氧气面罩,可依然带着一种沉稳从容的气度。 也许,是这个人平时一贯强势的印象所致。 连这个样子都让人觉得他只是处于某种蛰伏状态。 苏辙自语般说:“这个是重犯,他还没接受审判。” 一旁的院长忙接过:“我们院方会尽最大努力救醒病人,配合警方的工作。” 苏辙点头致谢。 医院大楼天台,风声呼啸。 一个年轻男人正在打电话,“……真是命大,头部中弹居然没死,不过也是植物人了,一时半会儿没威胁……嗯,您放心。” 挂了电话,小黄做了个深呼吸,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真不敢相信,那个昔日声名显赫、从今天起更是要轰动全国的风云人物,竟差点被自己击毙。当时那场面,现在回想一下仍会心跳加速。 待他平复好情绪,转过身,却傻了眼。 入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是苏队,他面无表情,眼里似乎又带着明显失望,低声道:“原来如此。” 小黄慌了几秒,急声辩解:“那人死有余辜,他差点害死你……” “他做过什么自然有法律制裁,轮不到你我动手。” 苏辙说完转身欲走,小黄见事情败露,声音里带了惶恐:“苏队,我是不得已的。” 苏辙头也不回地摆下手,“那些话,等着录口供时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多说几句,最近不少朋友表示不敢看,被虐到,甚至要组团揍作者→ → 其实这个故事一开始,从老程亦正亦邪的出场,就注定了它道德上会有“问题”,这一点我没想过回避。复仇是主观动机,但犯罪行为是客观事实;坏人有坏人的魅力,但也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才是一个男人的担当,也是老程这个人物的全部。而我对他的*,也是深沉的很,如果避开这些环节,个人认为有点肤浅。 关于剧情: 头部中弹,分情况,看距离,枪支类型,口径。。。总之能活下来,是技术活,也是运气。。前半生各种倒霉的人也许会积累了很多幸运。。。(后半句属唯心论) 小黄前面提过,被取笑射不准那位。。。 推荐一首歌,黄耀明和彭玲版的漩涡,很有味道的对唱,写文后才被小歌推荐去听的,发现歌词跟这个文内容蛮搭,很惊喜。“来拥抱着我 形成漩涡 扭曲那 万有引力 倒海翻波”这句就挺切题。 【明晚十点,更新下一章】 ☆、557 苏辙来到病房时,白露已经再次入睡,守在床边的徐丽起身相迎,低声介绍了几句这里的情况后以打电话为由退出房间。 苏辙在她刚才的位置坐下,解开领口纽扣,略微松了口气。 床上的人长发铺满枕头,乌黑油亮的发丝衬得脸色苍白,脸上有疲色,眉头微微蹙起,显然有什么是她连梦里都深深挂牵的。饶是如此,整个人还是散发出一种安宁而温暖的气息,也许这就是传说中母性的光辉吧。 他以前就说过,和她在一起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产生倾诉心事的欲/望。如今,有些东西郁结在心头,无法言说,可是和她静静处于一室,也能感到由内而外的舒展。 房间太过安静。 只有身边人轻轻的呼吸声,规律的,悠长的,渐渐冲散了他心头的思绪。苏辙连日来睡眠不足,此时伸开长腿,揉了揉额角,不知不觉也靠着椅背打起盹儿来。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苏辙猛地一个激灵,第一反应就是掏手机,看清后又按掉,是陈局打来的。 他叹口气,回头望床上,对上白露的眼睛。 没有惊讶,没有怨尤,只有如水般的平静。 他略带歉意道:“吵醒你了?” “他怎么样了?”白露声音极低,但还是泄露出一丝紧张。 苏辙立即明白,她没有惊讶没有怨尤,是因为满心满脑念的都是那个人。 他心中失落一闪而过,正色道,“白露,你要有心理准备……” 白露脸色立即凝重起来,声音发颤,“他……”像是不敢说出那个字。 “他还活着,只是,陷入深度昏迷。”看着她略迷茫的表情,苏辙解释道:“就是植物人。” 然后,就见白露表情像是被定格,保持着茫然与吃惊混杂的状态,许久后才“哦”了一声,松了一口气。 苏辙却蹙起眉头,郑重道:“现场出现这种纰漏,是我的失职,在这一点上,我要跟你道歉。” 白露对此没什么表示,只是问:“他现在人在哪?” “还在这家医院。正在办相关手续,不出意外的话,近期都是在这里。” 白露闻言再次松了一口气。 就是说,他和她在一起,他们一家三口,虽然在不同的楼层,不同的科室,但起码在一栋大楼里,还是在“一起”的。这样想着,不禁感觉到些许的欣慰,而这时候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欣慰,都足以给她撑下去的勇气。 苏辙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表情变化,见她并未因忽逢变故而崩溃,反而又轻易地燃起希望,他的心中也因她的坚强而涌起淡淡的感动。 沉默了一会儿,就听白露轻声说,“苏辙,我能给你讲个故事吗?” “好,你说吧。” 一九八x年秋,那天正好是一个节气。 在东北某县城的一户农家,一个女婴呱呱坠地。 就在她用一双视力尚有限的大眼睛打量着这个世界时,殊不知在同一天,在千里之外的某个城市里,有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正迎来最残酷的命运…… 当她被父亲小心翼翼抱起时,他手捧父亲的骨灰盒步履沉重地走出殡仪馆; 当她跟小伙伴无忧无虑地玩闹时,他因为半边被大火烧坏的脸而不愿迈出家门; 当她一家人团团围坐吃着粗茶淡饭时,他奔忙于学业和打工之间,深夜陪伴他回家的只有长长的影子; 当她在初中课堂上为一道复杂的证明题苦恼时,他已经举起枪对准害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她想他在亲手杀人的时候,心里除了复仇的痛快,肯定还有别的感觉,也许是恐惧,也许是恶心,也许是后悔…… 苏辙听得暗暗心惊。 所有人只知道这是个海外求学归来的创业青年,却不曾想还有这般凄惨的遭遇。他不由联想到自己的十三岁,那时候,他在跑步跳绳一心减掉体重,家里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可是父母再忙都不会忽视对他的关*。 “如果他能通过正常的途径为父亲伸冤,他不会选择这种极端手段。如果不是那么小的年纪就遭遇这些,他现在可能跟你一样,是个善良正直的人。” 白露说完,抬头看向苏辙,“我只是想为他对你师父,”她顿了顿,“还有你做过的事,替他说句对不起。” “如果是从前,我是没脸跟你说这些的,可是现在,他已经死过……”她吸了一口气,声音里略带哽咽,“至少在我心里,他已经死了一次了。” “你可不可以,哪怕稍微原谅他一点儿?” 她眼里的真诚和歉意都不容忽视,苏辙沉寂几秒,却答非所问地叹息一句,“你已经这么*他。” 苏辙离开后,白露仍有些恍惚。 她不知道*上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她只知道,看到他流血时,她感觉那血是从自己心头流出来的,他的血越流越多,她的心脏一点点被抽空,直至萎缩。 刚刚走出医院大楼的苏辙掏出手机,回拨刚才那个号码。 陈局在那边语气沉重道,“是我考虑不周,低估了贪/腐集团的疯狂程度,还把你也推到危险境地,他们现在红了眼开始反扑,接下来的任务更加紧迫……” 收起电话后,苏辙仰头,青天白日之下,仿佛容不下一丝污垢,可这世间却无处不存在着罪恶,以及各种无能为力。 晚上,徐丽陪白露去特护病房看女儿。 隔着玻璃墙,徐丽指着靠近她们这一侧的保温箱,“就是这个。” 白露看过去,不由惊叹,“好小。” 透明箱体里的小家伙还没睁眼,看不出丑俊,小小一团像只猫。 “医生说要在这里呆两个月,等出来时能长大一些。”徐丽在一旁安慰。 白露手指隔着玻璃,描绘着女儿的小小轮廓,“好想抱抱她。” 刚巧护士过来喂奶,早产儿肺部还未发育完全,不能自主吸奶,护士喂完拔掉奶瓶时,小家伙居然不愿松口,好像是没吃够。护士离开后,她的小嘴咂巴了一会儿就再次入睡,睡相恬静而可*。 白露眼里泛起湿意,热意盈满胸膛。她的女儿,在她身体里孕育了还不到两百天,就提早来到这个世界上,独当一面,她这个做母亲的,更没有理由不坚强。他也是一样,因为孩子的顽强基因,一半来自他。 直到女儿睡着许久,白露才低喃出声,“徐丽姐,你能帮我买点猪蹄吗,我想让她早点喝上母乳。” “好,我明天就去买,买完我给你炖上送过来。”看着小小婴儿,徐丽不由联想到自己流掉的孩子,一时唏嘘,然后问:“有名字了么?” “他提过一次,是女孩就叫程遥,男孩叫程远。” 白露脸上漾满温柔,“就叫她遥遥吧。” 深夜十点多。 小叶独自打车来到市区深处的一处小院落。 苏辙果然呆在这个独自生活了几个月的地方,此时正坐在门口石凳上抽着烟。 小叶走过去,提醒道:“天这么冷,坐外面当心着凉。” “凉点儿好,清醒。” 小叶劝不住,只好在一旁坐下,汇报下午的审讯结果,“小黄都交代了。那通电话是打给宋局的,说是宋以前帮过他们家。武警队里的那个,跟前任海关关长有远亲关系,应该是授命于他,故意激怒程彧,以便当场灭口。” 苏辙久久才开口,“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他枪法准头儿不够,再差一毫,可能就直接毙命了。” 小叶侧脸看他,“小黄的事,你是不是很难过?” “从这个案子开始,就遭到各种阻挠,来自最上面的倒还扛得住,可是关键时刻,一向最信任的队友来了个釜底抽薪……”而且根本不顾及尚在敌人枪口下的他,苏辙叹口气,“说实话,有点寒心。” 小叶想了想说,“我爸常说一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警察也是人。这个职业的性质决定了要面临各种诱惑和威胁,不是每个人都经得起考验的。”她顿了顿,“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个别的现象,而动摇了自己的信念。” 苏辙有些诧异,看向她半开玩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坚定的战士。” 小叶笑笑,心中说,我的坚定来自于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