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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先生比任何人都清楚。”管家低声说,“如果当时遇到彼此的就是他们……” 管家:“最不会原谅当年江南那个人的,就是霍总自己。” 梁宵烧得昏昏沉沉,身上的难受反而淡了,意识轻飘,混沌着翻来覆去反复折腾翻搅。 营养不好,能被单手撂倒。 罚他抄剧本,管着他坐直,清楚他一定背不下来。 知道他吃药怕苦,清楚他喜欢什么糖。 无论什么问题都一定会给他讲到彻底明白或者崩溃为止。 一丝不苟到几乎死板,别人说什么都信,信了就傻乎乎地帮。饭卡和半个仓库的抑制剂说给就给他,浑然天成的一只肥羊…… 霍阑的声音在他耳畔,反反复复回响。 记忆里瘦削单薄戴着眼镜的少年忽然就有了名字。 被名字牵扯着,过往的梦境一个接着一个,画地为牢锢着他,怎么都醒不过来。 …… 阖着的眼皮外光影闪动,梁宵蹙紧眉,尽力侧过头,往静处避了避。 熟悉的手掌探过来,干燥暖融,细细替他罩住眼睛。 梁宵一点点放松下来,重新坠进梦境。 刚被少年霍阑带回家的时候,他还很静不下心。 书实在太难背,小梁宵趴在窗户边上往外看风景,折着纸飞机百无聊赖地想往下扔,被少年霍阑一丝不苟地拦住,说是会污染环境破坏绿化。 小梁宵实在想玩,怏怏地在屋里飘来飘去,终于把在桌前做题的人逼得没法了,放下笔起身。 怕他要把自己从窗户扔下去,小梁宵未雨绸缪,拽着窗帘就往自己身上缠。 少年的霍阑戴着眼镜,还远没有现在那一身冷厉的气势,抿着唇角,严肃又头疼地把他从窗帘上摘下来,问他又在折腾什么。 小梁宵哆哆嗦嗦,问他是不是要谋财害命。 小梁宵嘴快,一顺口就承认了自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意识到露馅想要改口,却发现霍阑根本没听他胡言乱语。 外面还有些冷,少年霍阑穿上外套,就要去开门。 小梁宵被他吓着了,以为他要走,跳下来跑过去拽着他,可怜巴巴地耷着头认错:“不闹了……” 少年霍阑被他拽得趔趄,愣了愣,伸手摸了下他的头。 …… 那天傍晚,少年霍阑在楼下帮他捡了一晚上的纸飞机。 天色渐渐暗了,日光西沉,晚霞把世界都染得泛着橙红。 瘦削的少年扶了膝盖轻喘着,仰头认认真真地看他扔飞机的方向,跑着去追。 梁宵眼底微烫,侧了下脸,在覆着眼睛的掌心轻轻蹭了蹭。 霍阑对他其实一点都不严厉。 他不清楚家是什么样,少年霍阑也不知道怎么交朋友。除了对他的学习一丝不苟从不放松,其余的只要他多磨几次,都会放弃原则配合着他做。 他胡乱挪屋里的家具,霍阑就帮他一块儿抬。他想给家里添点布置,买了贴画抹了胶水,霍阑就帮他扶着凳子,让他往窗户上贴从路边砍价买回来的大甩卖红双喜字。 他突发奇想要钓鱼,楼下保安不让,闹了两天自己都忘了。霍阑依然尽己所能买了一鱼缸锦鲤,又去买了副四米五长的钓竿,到了半夜,神色局促地敲开门给他扛到了桌上。 小梁宵看得出霍阑并不开心,又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尽力带着他折腾。 都是半大的少年,再定得下心沉稳早熟,被同龄玩伴拐着,也难免会有一起玩的念头。 小梁宵尽力拐着他不务正业,拖着少年霍阑往外跑,出门绕两公里吃久负盛名的豆花,去夜市吃一点都不健康的小吃,撬开锁上天台,坐在楼顶上晃着腿一块儿看太阳落山。 这些年,梁宵每次回头想,都觉得那段时间过得尤其开心。 开心到即使后来再觉得煎熬难过了,闭上眼睛假装回了那个时候,就好像还能好好过得下去。 但这样的日子又好像确实太短也太少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好好和霍阑道别,一件接一件的意外裹挟着他们,他自身难保,又豁出去拼了命想保霍阑,最后好像做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能保住。 梁宵难以自控地一遍又一遍在梦里回忆,他当初走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带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 他留给霍阑了什么,他让霍阑一个人面对了什么。 霍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找不到他又被分家算计的时候,父母过世的时候,身边没一个人能信任、步步危机如临深渊的时候。 霍阑说,他是他的天街草色。 梁宵从没细想过这句话,这会儿却忽然明白了。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近却无。 霍阑从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可不光不生他的气,甚至还想抱抱他。 梁宵眼角沁出guntang水色,呼吸粗重,摸索着想要找到那个被他丢在了江南的少年alpha。 霍阑坐在病床边,俯身把他整个抱住,一下下亲着鬓角小心安抚。 梁宵分不清梦境现实,急喘着找他:“霍阑……” “我在。”霍阑握紧他的手,“没事了,我在。” 梁宵怕他不肯原谅被留在当年江南的那个少年,喘得有些咳,挣着拽他:“你别罚他,怪我,是我错了,别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