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的确。”程见渝低声附议,裤子口袋里手机微微震动,他掏出来划开屏幕。 一条来自江衍的短信。 [我喜欢你……的字。] 程见渝单手快速点击屏幕,删除信息,回过头睨一眼江衍,又冷又凶,提示江衍不要得寸进尺。 江衍双手撑着前排座椅,漫不经心地笑了,巴不得他再凶一点,这张脸上的神色再多一点,不要像刚才那样死气沉沉,他看着抓心挠肝。 晚宴结束的很早,程见渝喝了几杯香槟,点个代驾司机,万幸江衍今天很识趣,没有跟上来。 酒精轻微上头,他心跳加速,侧头靠着后座玻璃窗,缓慢调整呼吸,城市的灯火如吉光片羽,飞速擦过脸颊,在他薄薄眼皮上跳跃。 程见渝单手抚着胸口,仰头深吸一口气,喉结涌动着,静谧的空间,只有他渐渐平缓的呼吸声。 车载电台报告完事实路况,转到国际新闻上,主播不急不急地播报,“收到最新消息,今天下午四点,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发生严重踩踏事件,数千人街头示威游行,抗议暴力执法,局势持续紧张,埃塞宣布进入国家紧急状态……” 程见渝压在胸口的手僵硬,平息的胸口猛然再次跳动,像节奏频繁的鼓声,几乎都要听见自己的心跳。 第53章 电台新闻播报任在继续,这样的新闻全世界各地每天都在发生。 程见渝屏住呼吸,脊背窜上一股严寒,连带手脚发冷,他紧紧攥着手机,用力到指尖泛白,几分钟之后,他颤抖的手打开通讯录,点击拨出。 亮白手机光芒在小小车厢,洒在他发白的脸上,原本带着醉意眼底湿润,嘴角紧紧绷着,通话界面数字滚动,直至传来一阵“嘀嘀嘀”的盲音。 像冻结的冰锥砸在胸口,程见渝倒抽一口气,刹那间大脑空白,乱七八糟的想法涌尽脑海里,嗡嗡作响,理智溃不成军。 他低下头,重重捏捏鼻梁,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在非洲像埃塞俄比亚这样的国家,时不时会发生动乱游行,温岳明在埃塞五年,一定知道怎么避难。 情况不会像他想的那样糟糕。 但人的思想是不受控制的,想法一旦冒头,就无法遏制,程见渝想起第一次见面,他在庭院里石桌上写数学题,嗅到了一股很好闻的气味,一抬头,头顶明烈阳光晃了眼,光线从男人剪影般的轮廓倾泻下来,二十来岁的温岳明周正又张扬,垂下眼帘看着他笑问:“小朋友,7号楼是这栋吗?” 程见渝点点头,安静打量他,温岳明突然单手撑着石桌边沿,半弯下腰,干净修长的手指点在习题册上,“这道选c。” 他身上的味道随着距离,蔓延进程见渝鼻子里,那是一种晒透的竹叶味,像是翻开一页页书卷,温和又神秘。 然后是那年夏天,天边青翠山峦连绵起伏,轻柔的风吹过眼角眉梢,他躺在公园的草坪上,舒适的昏昏欲睡,温岳明捧着一本书,念着十四行诗,声音被阳光浸透,缓慢慵懒,一不留神他就睡着了。 两个画面怪异的无缝衔接,程见渝闭上眼睛,心里像一团乱麻。 温岳明对他的意义非凡,不止是第一次喜欢的人,更是为他导航的灯塔,即使遥不可及,却依旧在为他照亮脚下的路。 绝对不能让温岳明出事,否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 陷入国家紧急状态的埃塞航班锐减,一票难求,程见渝打了几通电话,想试试通过其他办法转乘,但一无所获,没有人会傻到这个时候去埃塞。 接连几天,他暂停工作,时时刻刻盯着机票,国际新闻。通过梁邱导搭线,联系上当地华人记者,随时随地关注埃塞的局势发展。 直到钟路年一通电话把他从郁郁的环境短暂拽出来,邀请他到一处清吧喝点小酒,看到程见渝的一瞬,钟路年吓一跳,印象里程见渝虽然散漫随意,但精神气特别棒,现在这模样,像被霜打了的小白菜,蔫头耷脑,他连忙站起身,挥挥手,“小渝,在这边。” 程见渝拉开椅子坐下,好几天没和人说话,声音有点哑,“要说什么?” 钟路年拉开一瓶易拉罐果酒,递给他,“谈谈《追月亮的云》。” 程见渝咽几口酒,心不在焉地说:“你不适合演这个男主,你身上没有原生态的乡土气息。” 钟路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无奈笑了,“谁跟你说我要演了,我是有笔闲钱,想投资给这部电影。” “你不怕亏?”程见渝低头看看手机消息。 钟路年看着他无精打采样子,打个响指把他的神拉回来,认真地看着他,“我相信你能给我赚钱,梁邱导演一样相信你,投资商也相信你。” 影视寒冬期环境下,大小剧组日子不好过,投资人学精了,花钱只花在刀刃上,什么是刀刃,程见渝就是最锋锐的刀,《请温柔的杀死我》证明他的实力,被贝信鸿剽窃的作品为他加冕,他就是赚钱的风口,他就是下一个印钞机。 程见渝扯扯嘴角,一口喝完酒,“承蒙厚爱,努力不让你们赔钱。” “你别喝那么急,这酒后劲很大,人送外号断片酒。”钟路年说着又给他递一罐,笑着说:“又叫迷魂酒,不过你放心,我直的像钢管。” 程见渝心里压着事,没心情逗趣,默不作声,一罐又一罐喝着甜丝丝的酒,他酒量很好,从来没有喝醉过,所以迷魂和断片对他来说是无稽之谈。 何况以他的身手,不怕遇上坏人,遇到也是坏人先跑。 钟路年看他不想聊天,便不勉强,当个好哥们儿,陪他喝闷酒,两人你一下我一下,喝到凌晨一点,清吧服务员,小心翼翼过来说要打烊了,钟路年站都站不起来,两眼发花,付款的时候手机打开相机扫码,然后用计算器傻愣愣摁一串数字。 程见渝看不出醉,趴在饭桌上,白的澄澈的脸颊泛着红,眼睛清亮,条理清晰的拜托服务员叫了代驾司机,实际上他是强弩之末,连身在何处都要分不清了。 时间过的很快,头顶一片黑影笼罩下来,遮住光线,伴随着一点薄荷糖的气息,似乎又不是薄荷糖,他隐约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而且很危险,可宕机的大脑没能及时处理这个信号。 男人眼睛修长,眼白稍多,像热带森里里潜伏的响尾蛇,摇着尾巴一点一点凑近他,近到程见渝能看清他根根挺立的睫毛,以及挺直削薄的鼻梁,如同捕猎猎物一样盯着他。 “你喝了多少?”男人低声问他。 程见渝费力眨几下眼,从口袋掏出车钥匙拍在桌上,“白色大众,车牌号沪a58……” 话还没说完,男人一把将他拉起来,温热结实的手臂勾住肩膀,半搂半抱的扶着他向停车场走去,程见渝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在男人雪白的球鞋上踩了好几脚,男人也不停顿,一路将他带到一辆黑色跑车旁,打开副驾驶塞进去。 程见渝靠着副驾驶,抬头看见车顶透明天窗,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好像不是自己的车,正要说话,男人倾过身,扯出副驾驶安全带干脆利落的给系上,高挺的眉骨下眸子微敛,气息暧昧地说:“吐我车上得rou偿。” 程见渝脑子里碎的像毕加索的油画,一切都是抽象的,只能感觉他的嘴一张一合,压根不明白在说什么。 江衍单手把持方向盘,一副老司机作派,行驶途中,时不时看眼程见渝,后者仰着头,呼吸时缓时急,从下颚至衣领深处皮肤泛着一层粉,因为出汗的缘故,镀上一层润泽水光,让人想扑上去狠狠啃一口。 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诱人,只觉得热,随手解开几颗衬衣扣子透气,领口开的恰到好处,从侧面能将内里旖旎风光一览无余,江衍喉结滚动,像只食rou猛禽似的磨磨牙,然后别过脸正视前方马路,一手快速的把散到肩膀的衬衣给他拎上去。 程见渝看着不断倒退的景致,直到到达一处西式别墅,他全身无力倒在柔软的床上,脚上一轻,有人脱掉鞋,再是袜子,一只温热坚实的手捏了下他的脚,他感觉不舒服,曲着膝盖用力踹过去,反被对方攥住了脚踝,拇指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脚踝凸起骨头,像是要衡量怎么捏碎一样。 那只手顺着小腿向上,如同弹钢琴一样轻轻重重,直至衣领,透着点坏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脱了衣服再睡。” 程见渝瞳孔聚焦,熟悉的下颌线紧瘦清晰,伴随颜色冷淡,削而薄的唇张合,他的胸口像宣泄的洪水找到了闸门,情绪澎湃汹涌,他伸出手臂,两手牢牢抱住眼前男人的脖子,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鼻子里发酸,呢喃道:“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不会丢下你。”江衍让勒的喘不上气,却十分享受程见渝这样的脆弱面,男人的劣根性,总想看见自己喜欢的人依赖自己。 感觉什么都值了。 程见渝将脑袋埋在他结实硬朗的胸口,软软蹭了几下,带了点细微的哭腔,“不要走。” “不走。”江衍手背试试程见渝额头体温,顺势抬起他的脸,程见渝易碎的模样,让他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不在天堂,却恰如在天堂一样美妙。 紧接着,程见渝用三个字把他打进地狱。 “温先生……”程见渝看着他下颚,喃喃叫道。 江衍肩膀猛的一僵,手腕上青筋凸起,如同从顶上浇下一桶冷水,从头至脚晴天霹雳,一瞬不瞬定定看着他,如果眼神能化为实质,程见渝现在遭遇的会是一场枪林弹雨。 兵不血刃将的希冀切的粉碎。 所爱之人,躺在他怀里,却叫着别人的名字,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嘲弄的事情吗? 往日在这张床上的激情历历在目,程见渝几乎每次都是从下往上,温情脉脉看着他,这个角度是不是最他妈像温岳明!? 江衍掐着程见渝下颚的手指不由自主抽紧,嗓子里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问:“你就那么喜欢他?” 此时的程见渝无法回答他任何问题,目光软绵绵地,没有着力点,下意识凑上去亲吻他不悦嘴角,触碰一瞬江衍一把推开,随即双手扳正程见渝的脸,强迫程见渝正视他,一字一顿,“看清楚,我是江衍。”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醒符号,程见渝漆黑瞳孔放大,死死地看着他。 “你喜不喜欢我?”江衍抽回桎梏他的手,几乎是温柔问道。 程见渝依旧看着他,一眨不眨,晶莹剔透的眼眸似快要裂开,江衍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哑着嗓子逼问,“喜欢我吗?” 只要程见渝点点头,要星星,要太阳,千刀万剐,在所不辞。 两人几乎是脸朝着脸,空气稀薄,程见渝不说话,江衍改而吻他嘴唇,不急不缓的啄弄着,“嗯?喜不喜欢我?” 刚说完这句,下唇蓦然震痛,程见渝重重咬着他,那双漆黑眼睛雪亮的瞪着他,短短几秒,浓烈的铁锈味在两人唇齿之间扩散,江衍捏着他下颚,迫使他松开齿,没有知觉一般,继续毫无章法的吻他,将血腥味全部递给程见渝。 这股浓烈的气息刺激的程见渝一阵干咳,咳的面红耳赤,江衍放开他,拍着后背给顺气,回味一般舔舔嘴唇伤口。 第54章 程见渝时时刻刻盯着埃塞动态,接连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这一觉睡的格外的沉,直到一侧脸颊热乎乎,湿漉漉,伴随着动物喉咙里哈气声,他眼睛睁开一条缝,撞上一张偌大黑白长毛狗脸,圆鼓鼓黑漆漆眼珠兴奋地看着他,边伸出舌头热情洋溢舔舔他。 德鲁伊? 程见渝手背抹抹脸颊口水,好几秒怀疑在做梦,但很快,他猛地从柔软床上坐起,被子顺着肩膀下滑,露出清瘦匀称的上半身,腿部肌肤包裹的触感丝滑。 显然,他什么都没穿。 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樟树,漏至黑胡桃木地板,四周墙壁涂成沉闷浅灰色,朝着他的墙壁挂着三幅大小不一的现代几何抽象画。 三幅离经叛道的画是江衍在国外带回来的,据说是真品,价格相当昂贵,每隔几个月会有人专门来上门保养,程见渝记得清楚。 脚步声从门外走廊由远而近,江衍套着件黑色运动衫,拉链随意敞开,腰腹瘦削且肌rou紧实,有料但不过分,黑色短发利落干净,衬得眉眼极俊,他抱着手臂靠着门,“我晨跑回来你才醒,昨晚你喝的够多的。” 程见渝揉揉发疼额角,扫过床下整洁的地板,“我怎么在你家?” “我衣服呢?” “酒吧我一个朋友开的。”江衍先回答这个问题,意味深长瞥眼程见渝光裸上身,转过头打开墙边衣柜,随手拿件t恤和裤子,拉开抽屉拎出一条烟灰平角内裤,手腕一扬,撂在床上。 “你的衣服在洗衣机,你昨晚吐自己身上了,先换我的。” 程见渝眯着眼睛,与他对视几秒,真是太感谢他的“慷慨仗义”了,江衍重新抱着手臂,不疾不徐地看着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像是在较劲,江衍在等程见渝害羞。 但他低估程见渝的脸皮,程见渝落落大方掀开被子,不见半点扭捏,像美院里的人体模特,处之泰然的接受目光洗礼。 程见渝没有穿那条江衍穿过的内裤,即使洗过,他心里介意,光着脚站在床下,半弯腰,全真空状套上牛仔裤裤腿,从侧望过去,他的身板单薄,站直一瞬间,宽松裤子腰身向下滑落,靠着两块挺翘圆润的两块屁股撑着,两侧腰线清晰诱人的凹弧,柔韧美妙。 民间有种占卜方士,叫做掷筊杯,两弯木制月牙往桌上一碰,既知生死,程见渝的腰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样像月牙,一样线条优美,一样能勾人的命。 而他浑然不觉自己的魅力,低头套上t恤,江衍被这个瞬间击中了,像一把利箭正中红心,强忍着把他全身扒光,上下舔一遍的冲动。 血气方刚的年纪,有正常生理需求,何况自从分手,他禁欲大半年,身体差点的都能憋出病来了。 炙热的目光几乎要化为实质,熔解程见渝一身细皮嫩rou,程见渝无所谓,任由他看,向下拉好衣摆,江衍比他高半个头,也比他结实,袖子长出一节,他一边贬袖子,一边问:“我的车呢?” 江衍不自然的挪开目光,喉结隐隐涌动,声音莫名有点哑,“车在酒吧,我送你过去。” 程见渝不冷不热瞥眼他,径直掠过他向楼下走去,硬实木地板赤着脚踩上去微凉,一阶一阶走下去,熟悉的环境扑面而来,他曾经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五年,几乎记得每一个物件摆放位置。 不管是客厅沙发,厨房流理台,阳光房的躺椅,每一处都有曾经疯狂混乱的回忆,江衍像弹吉他一样抚摸他,驰骋的间隙低下头吻他,钉进他身体最深,像个贪婪的孩子,一次一次掠夺他仅剩不多的感情。 rou欲如同一把火,烧的越烈,越快,越汹涌,枯萎显现的越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