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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丛蕾吃痛, 冷千山用利齿给她盖了个大钢印, 活像条恶狗, 要把她囫囵吞了,丛蕾狂拍他,“你狂犬病犯啦?!”

    冷千山方才松了口,亲昵地蹭了她一下,将口水都蹭到了自己脸上,他这副撒娇卖乖的神态把丛蕾吓得不轻,堪比坟地里赶集——闹鬼,丛蕾的后背冒起鸡皮疙瘩,威胁他道:“你再发疯我就把你丢下, 知道吗?”

    这句话大抵唬住了冷千山,他听话地点点头,风水轮流转, 以前都是冷千山压她一头,丛蕾难得掌控主动权, 通身舒爽, 碎碎念道:“还说我臭,你才臭。”她居高临下地教育他, “除了我,谁还会大晚上一个电话就跑来接你。”

    她自己到哪儿都是坐公交车,今天打车过来当雷锋, 不求冷千山给她报销, 但不能虐待她吧。

    “你说我好不好?”

    丛蕾趁着冷千山神志不清, 抓紧时间过干瘾,几乎是诱哄的口吻,惹得前方的出租车司机来回瞥她,丛蕾肃了肃容,以示自己是个正直的人。

    冷千山把她抱得更紧,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吭哧笑了一下,丛蕾只当他默认,自问自答道:“既然我对你这么好,你以后还凶不凶我?”

    可惜她没能如愿,冷千山充耳不闻,臂膀如铁一样箍住她,不一会儿就打起了轻轻的鼾声,他依偎在她身旁,乖顺得像个小男孩,这难能一遇的景象让丛蕾升起诡异的怜爱,她抽不开身,干脆由他去了。

    她一路上堵着鼻子,被冷千山的酒气熏得头晕,等到了家,丛蕾将他摇醒,冷千山乍然从睡梦中睁开眼,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丛蕾让他下车就下车,让他走路就走路,仿若一个机器人,凉风里绕了几圈,他才总算有了自己的意识,扯了扯肘弯下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丛蕾?”

    “嗯。”丛蕾一手揽着他的腰,承载了他大半的重量,没好气地应道。

    冷千山酒量本来就不错,稍稍打了个盹儿,精神较先前好得多,虽然脚步还虚浮着,起码能自己走路了。丛蕾把他送回别墅,冷千山一进门就瘫在沙发上,难耐地抱着头,丛蕾调暗了灯光,又把垃圾桶端到他面前。

    冷千山吐不出来,大脑有些不听使唤,混沌地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赵卓佑说你喝醉了,让我去接你。”

    “哦。”他完全没印象。

    丛蕾给他冲了杯蜂蜜水:“喝吧,喝完睡了。”

    冷千山抱着那杯水,看她忙前忙后,惬意地笑:“你像个小媳妇儿。”

    “你才小媳妇儿,狗咬吕洞宾!”丛蕾愤愤道,“你刚才干嘛咬我?”

    “我咬你?”

    “别装,”丛蕾指指自己的肩头,“就在这儿,特别疼。”

    “我看看。”冷千山拉了她一把。

    丛蕾翻了个白眼:“休想占我便宜。”

    “你当我稀罕你那身rou。”冷千山思维散漫,像是飘到了很远的远方,“记不记得有一回你痛经,我给你拿了两个热水袋,你抱在怀里,感动得眼泪汪汪。”

    “记得,不过我没有感动得眼泪汪汪。”后来他剪了她的裹胸布,把她气得眼泪汪汪倒是真的。冷千山总是这样,对她时好时坏,是天使和恶魔的结合,没有人可以主宰他,无论他的哪一面,她都只能被动地接受。

    冷千山也想起这一茬,咂咂嘴:“你那背,长得实在肥美。”

    “冷千山!”丛蕾一脚踢过去。

    冷千山顺手捏住她的脚腕,把她往沙发上一扯,和丛蕾头靠着头:“那热水袋是奶奶拿来暖脚的,一冬天没洗,”他假模假势地说,“你没凑过去细闻吧?”

    “……”丛蕾硬梆梆地跟他客气道,“没关系,我和你吵完架,也拿你的洗脸盆洗过脚。”

    冷千山乐不可支:“我就知道你个胖丫头看着胆子小,其实鬼名堂巨多,最爱在背地里作怪。”

    “我没有名堂。”莫非他欺负他,还不让她找个地方出气?

    “嗯,你没有名堂,你是棒棒堂。”

    “那你是qq堂。”丛蕾不甘示弱。

    他们的对话充满了无厘头,酒后的冷千山笑点极低,他抚掌大笑,被逗得东倒西歪,丛蕾受他传染,也不由嘴角上扬。她这一莞尔,却令冷千山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静下来,敛起了所有的神色,深深地望着她:“大宝啊,你说我去读大学了,以后谁来照顾你?”

    冷千山的眸子如山中之井,又凉又黑,有着某种不可名状的寂寥,然而这幽暗中偏生漏出一点光,仿佛氤氲着许多浓墨重彩的感情,丛蕾一窒,避开他的注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也是。”冷千山低下头,“是我想多了。”

    丛蕾不自在地揪着沙发垫,迟疑了片刻:“你会考云市吗?”

    *

    最后一次模拟考,冷世辉和冷千山打了一通很长的电话。

    冷世辉找到四个专门指导高考志愿的老师,给他详细地分析了各种利弊。冷千山前几年落下太多课程,成绩上211没问题,若是超常发挥,还能够着点985的线,云市只有h大是他们的备选。冷世辉希望他能考去a市,语重心长地劝他:“这些年咱们家分居两地,作为父亲,我没能照顾好你,作为儿子,我没能孝敬好你奶奶,你帮我担起了一部分的责任,这一点我要感谢你。”

    “以前你奶奶不同意来,我拿她没办法,如今她松动了,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奶奶考虑。a市气候好,适合她养病且不提,我的关系网在这边也更管用,你奶奶可以住最好的医院,用最高端的设备,请全世界最优秀的专科医生。”

    “何况你在云市窝了十几年还没窝够?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冷千山,你就不想来全国最先进的城市,体验一下更有活力的生活?”

    ……

    冷世辉的话在冷千山的耳边一再响起,丛蕾见他不吭声,戳了戳他:“问你呢,你会考云市吗?”

    冷千山避而不谈,懒洋洋地往后一躺:“怎么,舍不得我?”

    “呸,”丛蕾矢口否认,“我才没有舍不得你,你天天打击我,我为什么要舍不得你,我、我巴不得你离我越远越好,我是舍不得奶奶。”

    果然如此。

    冷千山勉力扯出一个笑,嗓音沙哑:“行,离你远点儿,”他自言自语,“远点好,大家都好。”

    丛蕾听着这话哪里怪怪的,忙补充了一句:“我的意见可不作数,你自己想好了,选错了别来怪我。”

    “嗯。”

    更深夜静,丛蕾今晚就在别墅休息,她收了空杯子准备把冷千山赶回房间,他忽然叫了她一声:“丛蕾。”

    丛蕾来不及回答,就听冷千山没头没尾地问:“你是不是非要跟他在一起。”

    “啊?”丛蕾疑惑,“……你说裴奕?”

    冷千山不置可否:“他就这么好?”

    “当然了。”

    “那我……对你不好么?”冷千山喉结微动,“我从小就把你捧在手心里。”

    “你说漏了两个字。”

    “嗯?”

    “你从小就把我捧在手心里,玩儿。”丛蕾把他拽起来,“你做的那些缺德事,我都不稀得说你。”

    冷千山纹丝不动,略显颓唐:“那也是把你捧在手心里。”他烦躁地抓了抓头,“你究竟喜欢他哪一点?知道叔本华就这么重要?”

    “关叔本华什么事,”丛蕾如实交代,“我喜欢他从不骂我,我喜欢他的绅士风度,他经常鼓励我,而且很有礼貌……”

    “行了。”冷千山打断她的话,一手甩开她,踉踉跄跄地站起身,“那你没指望了,我会一辈子骂你骂到死。”

    “我就没指望过。”丛蕾思来想去,还是试探道,“冷千山,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许嘲笑我。”

    冷千山抬抬下巴。

    “那个……你、你到底为什么不想我谈恋爱?”

    “你觉得呢?”

    丛蕾欲语还休,冷千山近半年来太过反常,她不是没有体会到什么,丛蕾有一个隐晦的猜想,但那猜想实属荒谬,称得上是骇人听闻,让她不敢确定。

    冷千山见她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挂着一脸的苦恼,有一瞬间克制不住地想要替她讲。喜欢上丛蕾以来,他守着自己那些难以启齿的爱恋,活成了一座孤岛,他在岛上情深似海,丛蕾在对岸无知无觉,他们从来不在同一个时空,他盼望她能看到他,又盼望她看不到。

    丛蕾正纠结要怎么委婉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冷千山的肩膀却抖个不停,她抬眼一看,只见他闷声嗤笑,丛蕾的脸唰地一红,这下可好,冷千山不再掩饰,对着她的窘态爆发出一阵大笑,揶揄道:“丛大宝,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

    丛蕾被他拆穿,臊得语无伦次:“你、你说了不笑我!而且我也没这么说!”

    冷千山乐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像她的自作多情是天下头等的滑稽事,丛蕾后悔不迭,气恨地一跺脚:“你就当我没问过。”

    幸好她转过了身,冷千山只感觉自己的面部神经已经拉扯到极限,再多两秒就会穿帮。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会不想承认?他大可以借着酒劲装疯卖傻,可骗得了丛蕾,骗不过自己,他不疯也不傻,对爱情的姿态还保留着陈旧的神圣,他冷千山人生的初次告白不应该发生在这种场景之下。

    即使莽撞地承认了,过后要怎么办?她会不会认为他恶心,会不会逃之夭夭,会不会连两人正常的相处也成了妄想?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丛蕾总说他以自我为中心,但他这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竟然学会了不让她为难。冷千山怕她义正辞严地告诉他,她的心只属于裴奕,更怕丛蕾顾及他的脸面,说出一些冠冕堂皇的拒绝话,那他宁可去死。

    所以不如不说,省去了一切的麻烦,给自己留点微末的念想,然而终归是不甘于此,冷千山想到在车上做的那个短暂的梦,梦里丛蕾温柔地抱着他,于是他攥着仅存的期望,也像打趣似的问道:“那我问你,你喜不喜欢我?”

    丛蕾丢脸丢到太平洋,陷在难堪的情绪中不可自拔,报复性地瞪着他:“我喜欢你,我喜欢死你了!”

    烟花盛放,璀璨的流星划过,在冷千山心里轰轰烈烈地砸下一个坑,他呼吸急促,失态地抓住丛蕾的手腕,瞳孔亮得摄人,不可置信地问:“真的?你喜欢我?”

    “还没玩够啊,”丛蕾被他盯得不安,“你老来这套烦不烦。”

    冷千山闻言,有如当头棒喝,脸色逐渐黯淡,逐渐成了灰,他的酒彻底醒了,终于意识到丛蕾说的是句反话,仓皇地抹了一把脸:“这不是逗你么。”

    他只是想,自己才唱过的歌,怎么就忘了。

    ——如果喜欢你是笑话,你有开心过六十秒吗。

    ——恨自己这么蠢,听不出是句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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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妙色王求法偈》: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注2】最后的歌词来自陈小春《一句到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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