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真的?”老夫人抹一把泪,满脸喜色,起身吩咐下人们,“去云澜苑,我要看看我的晏儿去。” 司琪为难:“老夫人,您还是不要去了吧,少爷吩咐奴才给您送水果,可见心里想着你,连夫人都没有呢!少爷如果想见您,一准自己就来了,您再等等,回去后,奴才给少爷说说,说您时时刻刻想着念着少爷,少爷会明白您的一番苦心,定会来看您的。” 老夫人坐回罗汉床上:“好,好,我等着晏儿来看我。”虽然失望,却不忘吩咐:“胡嬷嬷,我记得咱们还有上好的血燕窝,人参,灵芝,还有那何首乌,都给晏儿装一些,补身子最好。” “是,老奴这就去。”胡嬷嬷说着,走进内室,取出一把钥匙,向老夫人的小库房走去。 老夫人又问了一会儿话,胡嬷嬷拿着东西回来了,把东西分门别类装好,嘱咐司琪好好照顾闻晏,亲自送司琪出去。回来看见老夫人垂泪,忙走过去,劝说:“您怎么又哭了,大少爷如今想开了,您该高兴才是。要是见您伤心,大少爷不知道多自责呢,您为了大少爷,也该欢欢喜喜的。” “那孩子的命怎么这么苦?”老夫人摸着食盒,嘴唇颤抖,“侯爷对他寄予厚望,他本优秀至极,如今落得这般田地,那孩子心里苦,觉得愧对侯爷,无地自容啊。自从晏儿断腿后,我和侯爷想开了,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我们不奢求了,不求了。我的孙儿,我的晏儿。本该骄傲一生,现在只能躲在云澜苑,不出门不会客,连人也不愿意见了。”说完,竟哭出声。 胡嬷嬷忙又劝上一回,见实在劝不住,吩咐人去前院请国公爷来。 闻国公进来时,闻老夫人已住哭声,看见国公爷,红着眼,哑着嗓子说:“晏儿给咱们送了一串葡萄。”提到闻晏,眼眶里蓄满泪水。 “别哭了,孩子想着你,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哭上了。”国公爷走到老伴儿身边,拿起帕子给她拭泪,“我已知晓,晏儿奋起是好事儿,咱们应该高兴,快别哭了,让晏儿知道,不定多伤心呢。” 闻晏是长子长孙,从小被闻国公带在身边,闻国公对他寄予期望比闻胥都大,可惜天妒英才。 闻晏是闻国公最爱的孙子,不同于旁人,即使闻晏断腿,他依然对他关怀备至。可惜闻晏丧失斗志,躲在云澜苑不肯见人,闻国公心里急,却也不敢表现在脸上,默默寻访名医,希望有朝一日,闻晏能站起来,重拾斗志。就算闻晏一辈子站不起来,凭他的才华,也可以成为人上人。 老夫人破涕为笑,和闻国公说了一会儿话,吩咐厨房做几个菜,给云澜苑送去。 国公府另一处华丽的院子里,传来砰砰磅磅的声音,有眼力劲儿的丫鬟婆子们,早早躲远了。 夏氏发了一顿脾气,犹不解气,坐在圆桌旁生闷气,愤愤不平道:“死老太婆,她眼里只有那个残废,她什么时候看到我的珏儿。我的珏儿比残废差吗?他们是不喜欢我,才故意忽视我的珏儿。” 她身旁嬷嬷一脸不忍:“夫人,您快别说了,要是传出去,让老夫人听到,又有一顿说了。” “她听到就听到,我说的不对吗,他们眼里心里。只有那个残废,哪里有我儿子。不过在意那个瘸子又如何,将来的爵位,还不是我儿子继承。”说到这里,夏氏不免有些得意,连带着刚才的怒气也平息了不少。 “您这样想就对了。”林嬷嬷道。 夏氏冷笑:“我不这样想早气死了,去,叫世子爷过来,就说我有事要说。” 林嬷嬷应声去了。不多时,闻胥掀开帘子走进来,见夏氏不悦,佯装训斥下人说:“这是谁惹你不高兴了,说出来,爷替你出去。” “你要是真能替我出气,我还不生气了呢。”夏氏转过身不看闻胥。 闻胥坐到夏氏身边,伸手拦着她的肩膀,没脸没皮道:“爷的心肝这是怎么了,说给爷听听,爷也许能帮你出出主意。” 夏氏转过身,冷眼瞧着闻胥说:“那我要与你说说,你可一定帮我拿个主意,不然我就回娘家去。告诉我爹,你们这国公府的人欺负我。” “别呀,别呀,说说,你倒是说说看,到底谁欺负你了。”闻胥嬉皮笑脸道。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夏氏问。 “我一天天忙于政务,哪里管后宅的这些事。”闻胥皱眉,“我是真不知,你倒是说说。” 闻胥是个五品官,还是个闲职,如果不是有国公府的爵位,夏丞相如何也不让女儿嫁进国公府。 “你那长子给老夫人送了一盒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喜得老太太跟什么似的,还特意吩咐厨房给他加菜。送了一些好东西过去。”夏氏鼻子一酸,用帕子捂住眼,抽噎道:“我的珏儿哪里不如闻晏,他如今是个残废,整日闷在院子里不出来,老夫人依旧把他放在心上,我的珏儿天天请安问好,也不见老夫人对珏儿有半分关心。” 闻胥知道夏氏吃醋,浑不在意道:“你们跟一个残废计较什么,横竖是个断了腿的人,能有什么作为,咱们珏儿将来可要继承爵位的,你就不能大度点儿。”他已忘记,这断腿的人是他的另一个儿子。 “你想让珏儿承袭爵位,就能吗,你现在只是一个世子,府中大小事务有公公说了算,公公要是把爵位给闻晏呢,你不要忘记闻晏曾经是少年天才,就算断了腿,可脑子还在。”夏氏犹不放心,依然哭哭啼啼,喊着闻珏命苦,她的命也苦。 “行了,我想到一个好主意。”闻胥眼珠一转,凑到夏氏耳旁,小声嘀咕一阵,夏氏脸色才好转,眉眼含笑瞧着闻胥,道:“世子爷可说话算话。”说完,垂眸遮掩住眸中的杀意,将闻晏赶出府也好,动手什么的也方便,人活着终究是个祸害。 闻晏丝毫不知道夏氏的打算,就算知道也会一笑了之。他此刻坐在院中,陪着小四小五玩呢。也只有面对亲人时,脸上才有几分笑意。小四、小五是他同胞弟弟,两人是双胎兄弟,可惜胎里中毒,现在七岁了,跟三岁孩子似的,整日玩耍嬉闹。 “哥哥玩。”小四拉着闻晏的衣袖说。 “哥哥不玩。”小五站在一旁,好奇的双眼看着闻晏,“哥哥腿断了,不能玩。” 司琪怕闻晏生气,弯腰看着小四和小五,笑着说:“四少爷,五少爷,司琪陪你们玩好不好,咱们玩球。”说着,捡起地上的藤编镂空球,举在手中晃了晃,球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声音清脆,好听极了。 “不玩。”小五摇头,倚在闻晏身上,“陪着哥哥。” 闻晏一手拦着小五肩膀,一手抚摸着他的头:“去玩吧,哥哥没事。” 小五漆黑的双眸看着闻晏,摇摇头说:“不玩,陪着哥哥。” 小四迫不及待,已经去抢司琪手中的球了,球在司琪手中好像有生命一般,从这只手跳到那只手,瞬间滑到脚上,脚尖一使劲儿,球又飞上半空,司琪翻了一个跟头,球最后又落在司琪手中。 “给我,给我,我要玩。”小四蹦着抢球,可惜不够高,怎么也够不到球,气得小四坐在地上,揉着双眼哭:“不玩儿了,不玩了,不好玩儿。” 司琪伸手,将球递给小四:“四少爷,球来了,想不想要?” 小四果然不哭了,双手抱球,将球搂在怀里,嘻嘻哈哈笑着说:“我的球,不给。” “推我进去。”闻晏看向司琪,吩咐道。 司琪走来推着闻晏,小四小五一左一右跟在闻晏两边,进屋后,两人规规矩矩坐在罗汉床上,小四摆弄着秋,小五则看着闻晏笑。 “洗一些水果来。”闻晏道。 “好嘞。”司琪应声去了,不多会端着一个木盆回来了。他将木盆放桌上,拿起一串葡萄递给闻晏,“少爷吃。” 闻晏接过葡萄,给小四一粒,又给小五一粒,两人接过笑了笑,塞进嘴里,脸皮一起吞咽下去,双眸直勾勾地瞧着闻晏手中的葡萄。 “多吃点。”闻晏又摘葡萄粒喂他们,“慢慢吃,还有很多,想吃就来哥哥这里来。” 曾经,闻晏得了好东西,都给他们送去,可惜,好东西根本到不了弟弟的嘴里,都被那些个奴才分吃了。 两人吃的汁水横流,弄得一身都是,笑嘻嘻地眯着眼睛,一会儿瞧着闻晏,一会儿瞧着葡萄。 这时,冯氏走进来,见小四小五都在,脸上带着些许愧疚,说:“他们没给你惹麻烦吧?” “惹什么麻烦,他们是我弟弟,亲近喜欢我还来不及,怎会觉麻烦。”闻晏未抬头,依然喂小四小五吃葡萄,瞥眼看向冯氏,平静道:“娘也尝尝,这是别人送的,新鲜的很。一般人吃不到。” 冯氏走到闻晏身旁,蹲下摸了摸闻晏的腿,泪水蓄满眼眶,她忍着不让泪水流出,笑着说:“还疼吗?你舅舅说,他打听到了神医谷的下落,找到了地方就来通知我们。” “不用舅舅麻烦了,就算找到了神医谷,神医谷的人也未必肯出手。”闻晏说。 神医谷和朝廷有些龌龊,谷主上官清非常讨厌朝廷官员,可以说是憎恨,凡是朝中人,他一概不救。 上一世,舅舅找到了神医谷,可上官清却不肯援手。还扬言,如果想治腿,拿着萧敏敬的人头,去神医谷,他免费治。 第14章 闻晏欲离开,梧桐惩刁奴 萧敏敬乃当朝九王爷,皇上亲弟,与皇上一母同胞。且不说他的身份何等尊贵。只说九王爷本人,只有在祭祖时,才回京城,其余时间不在朝中,不理朝中事务。萧敏敬年方三十五,无子无女,府中只有一侧妃,打理王府琐事。 刺杀当朝王爷,是灭族的大罪。闻家不可能为了他的双腿,赔上国公府所有人的性命。 冯氏不死心,眉头紧蹙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你还年轻,娘不忍心看着你颓废。” “神医谷上官清治病需要条件,传闻他与九王爷有过节,想要治腿需提着九王爷的人头去。何必让舅舅为难。”闻闻晏说。 “怎么会这样?”冯氏大惊。 “娘,您不必担心,儿臣最近在研究医书,兴许能找到治腿的办法,就算我的腿永远不好,也会为你和弟弟们撑起一片天,闻晏还是原来的闻晏。”闻晏放下手中的医书,看向冯氏时,眸中闪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冯氏泪如泉涌,哽咽着道:“你想开就好,娘不求你前途有多广,只要你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闻晏给司琪使了一个眼色,司琪立刻会意,拿出一串葡萄,放冯氏手中,笑着道:“这是少爷新得的葡萄,特意给夫人和小少爷们留的,夫人您快尝尝,少爷都没舍得吃。” 这个季节,时令新鲜的水果也有,只是没这么大,冯氏吃过葡萄。像鸡蛋大小的葡萄粒儿,冯氏从未见过,捧在手里看着闻晏:“你吃吧,娘不爱吃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 闻晏哪里不知母亲的心思,想让他们几个多吃些。 “您吃吧,还有呢。”闻晏拿一串葡萄,摘一粒放嘴里,细细的品着,味道果然沁人心魄,让人精神一震,连续吃了几粒后,又道:“过些日子,我可能要离开。” 不等闻晏说完,冯氏放下手中的葡萄,急忙插言问:“你要上哪里去,你上哪里娘就上哪里,小四小五也要跟着的。你不要嫌我们是累赘,我们不会打扰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娘,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嫌弃你们是累赘,只要你们不嫌弃我。”闻晏面露笑意,缓缓说道。 “晏儿,娘从来不会嫌弃你,只会心疼你。今后无论你去哪里,娘都要跟着,你的腿要是好不了,娘做你的腿。你想看河流山川,咱们就看河流山川,你想去悬崖峭壁上吹风,娘和小四小五想办法,拉你上去。”说着,冯氏的泪水又滚下来。 闻晏叹息:“娘放心,我的腿会好的,我已经找到了治愈的法子,离开是为治腿。” 冯氏又惊又喜,不知如何是好,拉着闻晏的手,一直问:“真的吗,真的吗,老天听到我的祷告了,听到了我的祷告了。我儿本是天子骄子,为何让我儿受此磨难。” “当然是真的,儿子怎会骗您。”闻晏停顿一下,又说,“这件事不可告诉别人,万一。” 冯氏点头:“娘知道,娘不告诉别人,谁也不告诉,更不会告诉你爹。” 她早就看清闻胥的为人,他巴不得闻晏几个都死了,好给夏氏的儿子腾地方。 如果不是为了几个孩子,她早找一根绳子吊死了,可她的小四小五智力不如常人,她走人,别人欺负他们怎么办。虽说闻晏文采过人,可终究是哥哥,将来要娶妻。不能照顾他们一辈子。她要活着,为了儿子们活着。眼看着闻晏越来越优秀,日子越来越有盼头,突遭横祸,才华横溢的大儿子又断腿了,连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说不成了,站不起来。 冯氏从来不放弃,只要有名医,她就求哥哥去寻,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大少爷在吗?”院里突然传来胡嬷嬷的声音。 司琪放下桃子,走出去,小跑到胡嬷嬷身边,客客气气说:“您老怎么来了,可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有事,您让下面的人跑一趟就是了,不敢劳烦您亲自来。” 胡嬷嬷将食盒给司琪:“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老夫人怕大少爷吃不好,特意吩咐人,做了些清爽的小菜,怕下面的人办事不牢靠,特意命我送来了。” 闻晏双手推着轮椅,缓缓滚到门口,朝胡嬷嬷喊道:“嬷嬷进来说话吧。”脸上虽没有笑意,却不再拒人千里之外。 胡嬷嬷笑容满面:“大少爷气色好些就好,我这就给老夫人回话去,不打扰大少爷了。” 这才是胡嬷嬷来云澜苑的原因。老夫人许久未见闻晏,心里惦记的很。 等胡嬷嬷走了,冯氏走到闻晏身侧:“晏儿打算何时离开?”对于闻晏的腿,冯氏不想忍。她也想离开国公府,这里处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今儿午膳后,儿子要去锦澜院看望祖母,许久没见那些人,不知道那些人是否还记得我。”闻晏勾唇,漾起讽刺的弧度,深邃的眸子让人望而生畏。 “娘听你的。”冯氏回头,看向戏耍的小儿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们到了别处,也许就不会有人嘲笑他们了。 闻晏抬眸看向冯氏,见她神色哀愁,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他会竭尽全力治好小四小五,就算治不好,他会照顾他们一辈子,不会让任何人欺辱他们。 江陵侯府。 梧桐抱着书,坐在凉亭中,随意翻看着,耳边突然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梧桐皱眉,寻声望去,白秋灵推开飞鸾,朝她这边跑来,嘴里骂骂咧咧的。 “白梧桐,你个黑心肝的,我姨娘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死她。”白秋灵一面哭骂,一面跑着,脸上的妆花了,连头上饰品不见了,狼狈出现在梧桐跟前,伸手要推梧桐。 梧桐侧身,白秋灵一个趔趄趴在地上,恼羞成怒:“白梧桐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几次了,还没学乖呢。”梧桐抬脚,踩在白秋灵的屁股上,用脚碾了两下,慢声细语道:“秋姨娘死了,只能说她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还不如想办法,给秋姨娘买一副好点的棺材,免得到地下被人耻笑。” 今儿一早,府中的下人来报,说秋姨娘昨天夜里掉井里了,早上打水时被人发现。梧桐没有任何反应,只说了句报应。她想着白秋灵不会善罢甘休,故意等在凉亭中,只要白秋灵滋事,她就再教训教训白秋灵。 果然白秋灵这个蠢货,打上门来了。 白秋灵的嬷嬷是秋姨娘的心腹。秋姨娘走时,好生叮咛祝嬷嬷,千万看住白秋灵,不可与白梧桐起冲突,万事拦住白秋灵,不可由着她的性子来。 知女莫若母,白秋灵脾气火爆,一言不合会找白梧桐干仗。可白梧桐已不是原来的白梧桐了,不然也不会借放衣服,扯出随葬品被换一事。 白秋灵斗不过白梧桐,何况白梧桐有老夫人和祁王殿下撑腰。白秋灵一个庶女,失去了秋姨娘,拿什么跟白梧桐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