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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节的票是温火在网上买的,不贵,只不过只能以观众的身份坐在离颁奖台最远的观众区,从红毯仪式起就要被挡在一米线隔离栏和媒体之外。

    她虽然是以观众的身份到场,却不是做观众的事,所以她梳妆打扮一番,换上从未穿过的礼服。

    川谷国际电影节首创于2015年,由国家广播电影电视总局主办,后台挺硬的。每年举办一届,设立主竞赛单元‘摇光奖’,在中影数字基地举行。

    主讲嘉宾是很多国际上知名的电影人,展映影片高达六百多部,几乎可以跻身国际A类电影节。

    为什么说几乎,肯定是比不过上海电影节的。

    韩白露参演的电影是由中国古典文学名着其中一案改编,名叫《彭公案》,清代贪梦道人所着。她在里边饰演女配。

    因为沉诚和韩白露的关系,她的经纪团队忽悠带骗,给她弄到了很多戏份。这个本子很好,团队也精良,加上她确有演技,至少在各导演的眼里,是超过及格线的,所以获得提名在意料之中。

    温火在红毯仪式前一个小时就到了,可还是没抢到一米线隔离栏最近的位置。

    她被媒体和内部人员挡在外面,幸好她的礼服并不是那种以博关注为主的,平常也穿得出来,所以她站在外围时并不尴尬。

    身旁有人注意到她,觉得她漂亮,还有给她让位置。

    她道了谢,接受礼让。

    红毯仪式开始,主持人走到签字墙前,红毯进场处的来宾们在场控的安排下已经准备进场了。

    这场面看着盛大,其实就是人多,一米线外里叁层外叁层,等红毯仪式结束,进场落座,也就显不出什么了。这么一想,对于局外人来说,最高潮的部分就是红毯仪式了。

    先走来的是前辈,媒体推推搡搡,拿着摄像机猛拍,话也多,总有问题要问,还都是些让人难堪的问题。这种问题就有个好处,一定会引起主人公侧目。

    接着是俊男美女,赏心悦目。

    短时间内,尖叫声,哭声,还有粉丝整齐划一的口号,几乎要刺破这个夜空。

    轮到特邀嘉宾进场,温火提起一口气。

    她知道沉诚要出场了。

    前边没看到韩白露,温火没当回事,沉诚跟她说,他不会带韩白露参加电影节,她就以为韩白露缺席了。但看到她挽着沉诚手臂进场的那一刻,温火出现了耳鸣,眼也开始花,整个天地都颠倒。

    沉诚为人低调,除了内行人没人能知道他的价值,部分媒体知道,但不会把镜头分给他多少,因为新闻写出来是要给人看的,这个‘人’是说大众。沉诚的热度在大众眼里不如一个当红流量,但他跟韩白露一起出场就不是了。这是一对金童玉女的组合,嫁入豪门的演员永远是头版头条的材料。

    媒体疯了,争先恐后地挤向他们,话筒和收音都戳到他们脸前,现场保镖拦都拦不住,耳膜都要被他们尖锐声音弄成重伤。

    温火被他们吵得清醒过来,再看向沉诚,他今天戴了眼镜,一身深色细格子叁件套西装,一双牛津鞋,线条锐利,衬得他腿修长……

    再看韩白露,她比上次公开亮相瘦了,不过这种骨感还挺显气质的。他们站在一起,确实般配。

    可是,他明明说过不带她过来的。

    温火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心情,但绝对比吃了一口苍蝇还恶心。沉诚骗了她,她根本没资格跟韩白露赌,他是不会叛离家庭的,他也不会因为她一个二奶的哭闹、撒娇就为她更改决定。

    这个结果让温火感觉糟透了,她刻意挑了她最贵的衣服,虽然是赌,可她也做了很多准备,她也有在心里偷偷期待,怎么就这样了呢?

    她站不太住了,人往后撤了两步。

    旁边人注意到她的低气压,扶了下她的胳膊:“你没事儿吧?”

    媒体和粉丝还在狂热地叫着沉诚和韩白露的名字,主持人也在签字墙前对这一现象表示惊讶,实时转播沉诚和韩白露公开出现的热度。

    没有人注意到一米线叁层人群外的温火,她就像个局外人,看着光鲜的绅士和他美丽的妻子。

    韩白露是沉诚的妻子,他带她来是应该的,他允许她挽着他的胳膊是应该的,他介绍她时说‘我太太’是应该的。就她温火,一个见不得光的二奶,才是不应该。

    她赌个屁,她连一块筹码都没有。

    她不想待下去了,说是委屈也好,别扭也好,生气也好,她都不想待下去了。

    她推开好心人扶住她的手,转身往外走。

    没意思,没意思透了,从知道自己一定会死,到亲眼看着沉诚言而无信,她又开始觉得她那么拼命活着没意思了。

    *

    秋明韵进寝室门时还在打电话,她看灯黑着,以为温火还没回来,打开灯看到她还被吓了一跳,把电话挂了,走到她床边,摸摸她额头:“怎么了?”

    温火睁着眼,看着房顶,礼服没换,妆也没卸。

    她没哭,一滴眼泪都没掉,可她心里堵得慌,时不时还会心跳加速,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开始摁着心口的位置,有舒服一些,但太短暂。

    睁眼、闭眼都是韩白露挽着沉诚手臂的画面,沉诚怎么能这样呢?

    而她又很清楚,他为什么不能这样?

    秋明韵有点担心她了,搬来椅子,坐在她床头,“到底是什么了?”

    温火说:“人都不真诚吗?”

    说完她突然觉得这问题不该从她嘴里问出来,她也没有真诚地对过沉诚,她根本没资格因为他带韩白露去电影节就有这些委屈。

    她毫无道德,收钱当狐狸精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为了可以睡着跟有妇之夫上床,天天说着违心的话,还能装得人模狗样。

    进入研究所,就是一个好学的、有天份的学生。

    导师、师兄妹眼里,她执着学术,是标杆,是他们觉得最能把‘洒脱’两个字诠释的物理女神。

    换一个场景,她搔首弄姿,放荡形骸,她那双推公式的手总是捧住沉诚的东西,帮他插进自己。那张辩论节上舌战群儒的嘴,总是含住他,吃掉他的子孙……

    这样一个她,凭什么问出‘人都不真诚吗’这个问题?

    她配吗?

    秋明韵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但她在温火的眼里看到了自我否定,她拉起她的手:“火火,利己是常态,并不是非常态。当然可能在道德要求低的今天,利己可以,不伤害他人是底线。但只考虑自己怎么可能不伤害他人呢?我们都不是好人,我们只是一般善良,我们对人对事一般善良就好。”

    谁能说谁真的纯善呢?

    善良也是分等级的。有些人可以对他人的贫苦和磨难潸然落泪,倾囊相助,但对自己家人,从没有什么耐心。有些人对家门口的求助视而不见,但却愿意为罹患重症的亲友捐一颗肾。

    所以善良从来都不是底色,它是这些奇形怪状的事为底色时,绘制在上面的图案。

    温火明白,但就像她安慰秋明韵时那样,明白和释怀是两码事。

    秋明韵不再说什么,让她自己消化。经历过顾玄宇的事,她才发现自己的委屈只有自己能安慰。

    温火心里太难受了,她没经历过这种,就有点尴尬,觉得自己自信过头了,也有点怨念,凭什么呢?这场博弈她小心翼翼,明明都是她占上风啊,她说的都是假话,她还以为她至少可以有一点胜算,沉诚这一巴掌打不来,她才发现,不愧是他沉诚啊,他说她演,他演得比她好啊。

    韩白露在这时候给她发来消息,问她电影节都进行一半了,她人怎么不在。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没理。

    过了一会儿,她拿起手机,给她回过去:“钱我等下打你账户里,这买卖我不做了。”

    收到这条消息的沉诚在圆桌前微微蹙眉。

    秋明韵正好看到川谷电影节的热搜,点进去看了会儿直播,正好是主持人在Cue韩白露,问她是有什么秘方,可以在嫁给大众男神后没有任何压力,仍然是个孩子样。

    这话有点不礼貌,应该倒过来问,问沉诚为什么可以娶到韩白露这个女神。

    韩白露淡淡笑着,镜头转到她时没有一丝不自然,还能饱含爱意地看一眼沉诚,说:“嫁对了人吧?而且想到大众男神是我先生,我没理由不像孩子一样开心。”

    秋明韵咂嘴:“也就演员,说这种酸话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温火翻个身,不想听这个。

    秋明韵注意力在直播上,就没发现温火的异样,还在说:“营销号说韩白露那裙子是沉老师给她特别定制的,蓝血品牌的特别定制,比高定听起来还有牌面啊,沉老师这是多喜欢她啊?”

    温火听着烦,那种无所适从又强烈了一点,她开始觉得寝室里空气不好,她要憋死了。她从床上起来,想要出去走走。

    秋明韵叫住她:“干嘛去?”

    温火说:“出去走走。”

    秋明韵站起来:“我陪你。”

    “我没事。”

    秋明韵不太放心,她脸色太差了。她从床上起来,她才发现她穿了条她平常不会穿的裙子,她的反常加重了她对她的担心,“不行,我陪你。”

    温火晃晃手机:“我打电话。”

    秋明韵这才没坚持。

    温火走着走着就坐上了车,去了沉诚送给她的那套公寓。

    她摁密码进门,到楼上打开了衣柜,全是她的衣服,全都是暴露的,沉诚要看的,什么透明的,蕾丝的,紧身的,漆皮的,开裆的,露胸珠的……她从没给她买过出门可以穿的衣服。

    这是什么?带出门的是韩白露,藏在床上的是她温火吗?

    就算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但被这么掰开呈现在她面前,她真消化不了。她是个人,不是个铁人。

    沉诚突然给她打来电话。

    她没接,摁掉了,她不想跟他说话。

    沉诚给她发微信:“你来电影节了。”

    温火也不回,她烦透了。

    沉诚再发:“你走什么?”

    温火看到这句,忍不住了,回过去:“我走什么?看着你跟韩白露出双入对吗?沉老师你天天说我没一句实话,你有吗?你说你不带她的,现在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需要跟你解释我的决定。”

    温火懂了:“那你管我去不去电影节,又走不走呢?沉老师咱俩完了,我腻了,特腻,你回归家庭吧,祝你跟韩白露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沉诚问她:“你现在在哪儿?”

    “管得着吗?”

    “温火,你在跟谁耍脾气?”

    “是,我没资格,我不配,那你管我干嘛吗?你能不能不sao扰我了?我说了,咱们完了,以后你当你万人敬仰的沉老师,我当我的研究生。国通工业算了吧,您搭的桥我不敢上,万一是豆腐渣工程呢?我再摔死,那我真是倒血霉了。拉黑了,别回了。”温火用尖锐的语言掩饰她此刻的酸和疼。

    她把手机扔在一边,趴在床上,让自己蜷成一个小团子,脸和眼睛都是红的。

    沉诚还跟她冷言冷语,她从未感到如此委屈。

    温火越想越不舒服,心里越憋闷,她坐起来,突然觉得自己吃了太多亏,又返回了电影节现场。她甚至忘记了是她算计沉诚在先,也忘了理智上说,她其实并没有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