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大卜村
夜路前行对这些在城市里长大的人来说，难度不亚于当年的蜀道难！ 一伙人走在乌漆吗黑的乡村小道上，一边要担心脚下，以至于不被湿泥滑到地摔个狗啃泥，一边还要提心吊胆于眼前漆黑一片的丛林或田野中，偶然蹿出个莫名的野猫野狗野猪来！与此同时，宁远手扶着咕咕叫的肚子，后悔莫及的回想着前面那个村子好心的妇人准备的一桌粗茶淡饭，那桌粗茶淡饭虽然寡淡无味，此时回想起来却比得过任何的美味佳肴，宁远非常后悔为何当时没有多吃两口！ 走走停停已是后半夜，离大卜村越近，崔清水的心情越是痛苦难掩，众人也变得越发沉默起来。 走着走着，前方的天边出现了一层层柔美的粉色云彩，粉色云彩后面，若隐若现出现一道绚烂的金色光芒，晨曦初照，粉色的云片被冲开，天空顿时舒展开来，照的前方那个灰蒙蒙死气沉沉的村落，瞬间多了份生机。 “到了”崔清水指了指前面那个被金光笼罩的小村子，有气无力的说。 循着他的指向望去，泥泞不堪的岔口上东倒西歪的立着一块斑驳的铁牌，上面若有若无的写着“大卜村”三个字。 随着指示牌进入这条岔道，很快就感受到了一种难掩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没错，这是一种死了人的沉痛感，也是一种任何人能轻易感触到的压抑和绝望感！ 崔清水走在最前面，脚下缓缓踏着的，是这道再熟悉不过的小路！与其说这是条小道，倒不如说它是村子唯一的主干道，因为与其他泥泞不堪的小路相比，这条主路明显宽大了不少，而且是水泥地。显然，是经过村民们精心打造的。 灰白灰白的水泥地面与其他的泥泞小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少了很多乌糟糟的泥泞，乍看下心情突然清爽了许多，可再仔细看去，难得的清爽立马被肃穆的压抑掩盖而去！只见水泥大路上洒满了白花花的纸钱，一阵微风刮过，那些零零落落的纸钱飘荡在众人视野中，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和落寞。 此时虽是初阳初生，道路两端依稀林立的小土屋却比平时还要诡魅上半分。 大卜村是个小村落，人口不到五十人，那些林立的小土屋就是每家每户赖于遮风挡雨的房子，崔清水清楚的记得，几个月前走在这条主路上，可以时不时看到那一栋栋小屋子前坐着晒太阳的村民，他们都长了张长时间面朝黄土沟壑横生，却又和蔼可亲与世无争的脸庞。可如今看来，这些土屋前不会再有那般生机勃勃的面孔了，而且这一栋栋的小土屋，似乎被披上了一件黑乎乎的外套，在初生的阳光下，又像一双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这几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 崔清水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朝着村子最里头狂奔而去。由于他奔跑的速度过快，脸颊两旁的泪水横向飞落，清晰的映在了后面几人的眼睛里。 很快，气喘吁吁的崔清水就停了下来，因为道路前方，出现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她消瘦的脸颊上纵横盘踞着无数的皱纹，嘴唇干裂起痂，眼睛肿成一道缝，费力的正朝这几人看来…… 待她看清来人是四个完全陌生的脸庞时，脸上表情由悲伤切切瞬时变成了惶恐惴惴。 再看崔清水，那张本来毫无血色的脸颊出现了一道激动的红晕，充满红血丝的丹凤眼因为激动竟然缓缓跳动起来，她泪眼朦胧的走了过去，颤抖着双手抓起老人那双青筋暴露、粗糙皲裂的双手。 “戚大娘~”崔清水叫着，心疼的看着老人。 “你...你....救命啊....救命......”老人却是紧张的往后退却，哆哆嗦嗦完全说不出一句正常的话来。 “戚大娘！是我！我是清水啊~”崔清水极力的抓住老人的手解释说。老人还是往后退，脸上表情除了恐慌还是恐慌！ “你现在这副模样，怕是......”宁远走上前去提醒道。 董依琳和未来两人站在一旁小声嘀咕着：“清水又是谁？” 崔清水完全顾不得理会众人，追着老人喊道：“我啊，我就是您嘴里常常骂着的狗崽子崔清水啊~我就是经常气的您追着骂的狗崽子啊.....” “狗崽子......清水......狗崽子......”老人嘴里重复着这几个字，从那条肿成缝的眼睛中极力的打量着眼前人。 “你骗我！你们这些可怕的外乡人！”老人摸了摸崔清水苍白的小脸，突然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崔清水那张可人的小脸蛋瞬时多出了几道通红的指印。“你骗我~你长得比我家孙女还要耐看，狗崽子才不是你这样......狗崽子......”老人指着崔清水又哭又笑，喃喃自语的说个不停，神志似乎有些不太清。 “妈，你怎么又跑......”一旁的矮房中突然跑出一个小丫头，那丫头看样子顶多也就跟罗小七差不多大，十七八的模样，生的倒是娇小可人，娇柔的身子骨，虽不算极美，但身上却有着这粗野的乡郊之地难得的韵味，可能是跑的太匆忙，光洁的额头渗出了丝丝细汗，那个被崔清水称为“戚大娘”的老妇见状，心疼的替小丫头擦去额头汗珠，满怀关怀的责骂道：“锦儿，不好好呆着出来做什么？” 叫锦儿的丫头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陌生人，水灵的眸子顿时盖上了一层深深的恨意：“你们...还想杀了我们这些垂死挣扎、没被烧死的幸存者吗？” 崔清水脸带期冀的上前一步，叫锦儿的丫头护在戚大娘身前连连后退。 “锦儿，我是清水啊~”崔清水柔声说着，朝小丫头再次靠近。 听闻这话，小丫头先是一愣，继而脸上挤出一丝鄙夷的嘲讽：“怎么？这次又想想套什么话吗？” 崔清水无奈，停下了脚步，暗暗的眸子里多了分向往，喃喃回忆道：“锦儿，你还记得上次我惹你生气是什么时候吗？没错，就是那次你要来我家吃饭，我闭门不让，你就说我小气抠门，最后自己气鼓鼓的回家了。回去的路上还捡了一根树枝，抽打着地面嘴里咒骂着‘好你个清水！以后再也不会缠着你了…...’”听到这，小丫头身形明显一怔，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说了，我就是清水啊~”崔清水一脸深情的表情不得不让宁远怀疑他对这小丫头别有意思。 “清水？哼！你骗三岁小孩呢？清水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死了。你以为你知道这些我就会信你吗？”说完她拉着戚大娘往回走，临走又倔强的补充一句：“要杀就杀，反正我不会再做什么有悖良心的事了！” “三年前，我们一起去山里抓松鼠迷路，最后却误打误撞看到了一场终身难忘的日出；两年前，我们一起偷着跑到去镇上，结果挨饿受冻一晚上，最后还是乖乖的回到了村里；半年前，你说你喜欢跟我在一起，自此我就好长一段时间没理过你；三个月前，你说你想出去看看，我本来打算再一次带你离家出走，却不料被父亲抓了个正着一顿毒打.......”崔清水快速的叙述着一桩桩小事，叫锦儿的女孩却已是泪流满面。 “你、你真是他？”锦儿颤抖着薄薄的嘴唇，清丽的脸蛋瞬时一片红紫。 “我是清水，我真的是崔清水，我是死了，只不过不知为什么，现在的我还魂到了这具身躯里......”崔清水借机将自己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事情，凝缩成三言两语连声解释着。 女孩哇的一声痛哭起来，身后的戚大娘连忙替她擦着眼泪：“是谁惹了我们锦儿？告诉阿娘，阿娘去给你算账.…..是不是又是那个狗崽子清水？..….” “阿娘~是清水~清水他回来了......”锦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清秀端庄的姿色完全被这恼人的哭相毁了。 董依琳和未来却是呆若木鸡的立在那里，一脸的质疑和不可思议，仿佛此刻听到的，就是电视剧里无聊又离谱的台词。宁远这才想到，董依琳和未来完全不知道崔清水的身份啊，在他们眼中，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只不过是会点功夫、脾气古怪的普通人，却不料还跟“还魂”扯上了关系？ 还魂？人难道真的可以死而复生吗？这些荒唐的故事不停的颠覆着这两人的思想，张大着嘴，诧异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锦儿将众人领入那间破旧的土屋，宁远这才发现土屋里别有洞天，至少有两间100多平的套间组合而成，两个套间里，横七竖八躺着十来个身缠绷带的人，还有两三个年轻人在不停的忙碌着。 看见进来几个陌生人，不大的空间里瞬间人声鼎燥。虽然宁远等人不是很听得懂这些方言，不过从众人的神情和语气可以猜出个大概！看来此番又是不受人欢迎了...... 崔清水眼神在躺着的人堆里焦急地扫来扫去，慢慢的，脸上出现了忧虑和失望，深色的眸子变得越发透明，似乎马上又要梨花带雨的大哭一番。 其实这一路上，他要是哭出来倒也好，可一向秉承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崔清水，就算强忍着泪水也没有使劲的哭过。顶多就是任凭泪水在眼眶里打圈，再顶多就是让泪水顺着清秀的脸颊滑落。可表面是娇滴滴的崔清水，越是这样，越让宁远等人难受，这种楚楚动人、故作坚强的模样，谁看了谁不心疼？ “我们走！”锦儿拉了拉崔清水的衣角，不顾众人反对，带着一伙人出了屋子。 “锦儿，我爹娘他们......”崔清水没有在那些幸存者中找到自己爹娘，自是担忧不断。 “你要撑住...他们...他们已经去世了...”锦儿说着眼里的泪水抢先一步流了出来。 崔清水停住了脚步，终究还是掩面痛哭起来！呜呜呜的声音从纤纤玉指的指缝中蹦出，敲打在场上所有人的心槛，就连董依琳都忍不住流下了浅浅的两行泪。